士家兵马的调动,终于打破了交州长久以来的沉寂。
这块大汉最后一块平静的地方,因为袁耀的到来,到底卷入了战火之中。
合浦城外,士燮一身戎装,坐在中军的最中央,他的身边,士家的子弟,按照辈分的高低,坐在他的身边。
文武将佐,济济一堂。
其中就有许多中原避难交州的名士,比如袁微、恒邵、张旻、程秉等众。
流亡的区景,木离,也赫然在坐。
他们的身边,更有三个极为雄壮的越人,与两人旁若无人的肆意谈笑。
在场的众人,非但不加斥责,反而都是默认了。
这三人,就是这次相助士燮的越人中的头领,却是三个嫡亲的兄弟。
乃是征氏后人。其祖上两位女祖宗,曾经带领越族起义,极得越人拥戴。所以,士燮一决定出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邀请征氏作为援军。
而这三个人,就是在征氏越族这一代的领军人物。就是见了士燮,也最多拱手而已,其他人又怎么敢多说呢。
军中将领,陆续来齐。
士燮咳嗽一声。小声议论的众人,都是停了交谈,抬眼侧耳,作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就是区景这等骄横之人,也是慑于士燮的名头,规规矩矩的做好。
士燮满意的点点头,先是对征氏三兄弟示意,然后才说道:“南海、苍梧二郡,本是我交州之地,如今袁耀名托诏令,实有侵吞交州之意,我自思为官一方,当保境安民,岂能容袁耀孺子肆意胡为?今日召集你等,非是我妄动刀兵,实在迫不得已,不得不为,你等也须精诚努力,助我得胜!”
众将凛然,齐声大喝道:“愿从士府君号令!”
袁微也起身道:“袁耀穷兵黩武,贪图寸土之地,而置百姓于水火之中,主公当上表朝廷,罗列袁耀罪状,然后进兵南海,方能占据大义!”
张旻也谏道:“交州承平日久,如今兵祸骤起,恐怕各地百姓,皆是不安。主公应当檄文各处,一来声讨袁耀罪状,师出有名,二来安定民心,使之不至于为袁耀所诱!”
文武意见一致,士燮心中也喜,当即就令程秉起草檄文一封,选那轻快骑士,传递各处,又令袁微上表一封,罗列袁耀罪状,随后,大军结集,就留士壹镇守合浦,士武自请为先锋,领兵一万,带着区景木离一道,往南海杀来,征氏三兄弟,老大征洛,老二征间,也带着五千越族勇士,随同士武先行,老三征闵,却是领着剩下的五千部落勇士,与士燮的中军一起,随后接应。又有士袛,作为后军,押运军粮。
这一路大军,浩浩荡荡,逢乡过县,连绵数里,一日之间,过之不绝。探子得知,飞速报进南海。
这时的袁耀,还在南海城中安排防卫。听到士燮大军一动,急忙召集众将,一起登上城头。
果然见到城外数十里外,烟尘滚滚,明显有大量军马往这边赶来。没过多久,烟尘越来越近,就见大片步卒,飞奔而来,直达南海城下,停在了千米之外。
当先一人,脸色蜡黄,胡须怒张,见到城上帅旗飘动,许多将领聚在一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不由扭头问区景道:“那些人中,哪个是袁耀?”
区景望了望,有些不确定道:“中间穿白衣者,当是袁耀。”
士武大喜,对身后众将道:“既然袁耀在此,我等当努力上前,引他出来厮杀,也显示我交州男儿的血性!”
众将一声大喝,就带着兵马一起上前,一直逼近城门之外箭射之地。
士武跃马出阵,马槊斜指城头,大声叫道:“城上的哪个是袁耀,出来搭话!”
一连叫了三遍,城头全无反应。
士武大怒,感觉受到了轻视,又是大喝道:“袁耀小儿,士武在此,可敢出来一战!”
又是叫了三遍,城上依然没有反应。
城外的敌军,都是闹哄哄的发笑。
都以为城中的守军被吓破了胆子,不敢露头了。
士武吼了一阵,嗓子都冒烟了,也没有见到一个搭话的,更是得意起来,高声叫骂道:“袁家的小子,要是你怕了,就乖乖的开门投降,我人心好,看你可怜,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众人闻听,齐声大笑,就是城内,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奇怪的是,城上还是没有动静,就是城头的那些将士,也是一个个不见了踪影。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这些人孤零零的笑声,一直在回荡,不知不觉,大笑的敌军都是心中惴惴,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比起用尽全力,却一拳打在空气上还要让人难受。
尤其是区景和木离,那可是真的见识过袁耀军马的强悍的战力的,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袁耀会因为一支先头部队,就被吓的不敢露面。
越想越是狐疑,尤其是面对士武这样无礼的挑衅,城头别说反应了,就是一个回嘴的都没有,这也太可疑了。
士武叫了一阵,也是疑心起来,急忙拨转马头,来到区景身边,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袁耀,到底在搞什么鬼?”
区景苦笑一声,暗道我又不是袁耀,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脸上,区景却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迟疑道:“不管袁耀如何,我们只需小心在意,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狠瞪了区景一眼,正在无计可施,哨探的军卒却是飞奔而来,叫道:“将军,袁耀带着将校,正在东门饮宴。”
“什么?”
士武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一把抓住那个小卒,厉声喝道:“你可是看清了,真是袁耀本人?”
那小卒脸色刷白,被士武凶恶的样子吓的不清,结结巴巴的禀道:“没错,上…上面确实是袁耀本人,帅……属下亲眼见到了帅旗。”
士武大怒,一下子丢开那个小卒,马槊一指,大叫道:“袁耀小儿,如此无礼耶!儿郎们随我来!”
说完话,一夹马腹,就往绕城而走。
区景木离想要阻止,只是谁听他们的,都是气愤愤的就拔腿就走。
显然,大家都感觉受到了侮辱。
尤其是士武,一想起刚才傻乎乎的跑到城边耀武扬威,那脸上,就是一阵发烧,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可以说,一上来,袁耀就给了他一个极为难堪的下马威,这让习惯了高位的士武,脸上如何挂的住。
好在这一次,袁耀却是在东门,并没有让士武在扑了一个空,不过,袁耀虽然在上面,却没有跟士武搭话的意思,照样同众将一起,就在城楼上摆开了流水席,大家开怀畅饮,好不热闹,完全无视了外面的大军。
士武更是大怒,暗道你袁耀倒是打的好算盘,想看我的笑话,现今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不痛快!想到这里,士武就令部下嗓门大的五十人站在前面,开始高声骂战。
只是,这些人话还没有出口,却是引起了甘宁的主意,当即离席而起,取下长,对这城外就是一箭,一个敌军正要开口叫骂。
只感觉胸口一凉,“啊呀!”一声栽倒地上,眼见得已经不活了。
城外众人大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连续的弓弦响,前面三人,应声倒地,鲜血留了一地。
其余军卒,纷纷丧胆,连滚带爬,就往后面跑。
士武也是脸色白了一白,暗自咂舌,这么远的距离,还能一箭毙命,这要多么高超的弓术,才能够做到,起码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弓术,已经可以用神乎其技来形容来。
城楼之上,看到甘宁发威,将士齐声喝彩,就连尉迟恭这等嫉妒自负的人,也是由衷叹服,就是他,也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保证射中人的,更何况是一箭毙命。
袁耀也适时的斟满一杯酒,递给甘宁,笑道:“神乎其技,就是李广复生,也不过如此!”
甘宁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眼中也是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尉迟恭见了,好胜心起,也是离席跪下道:“现今敌军士气以堕,某愿请兵三千,出城却敌!”
旁边的程咬金,赶忙站起身,大叫道:“我也愿领兵三千,出城杀敌!”
尉迟恭大怒,争辩道:“这可是我先说的,再怎么也该我出去杀敌!”
甘宁不甘示弱,挑衅道:“我也不须三千,就马军两千人,保证杀退外面的敌军。”
尉迟恭干脆起身叫道:“你要两千,我只需一千!”
两人都是不肯轻易服输的,就那么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看看气氛闹僵,袁耀急忙阻止,伸手扯住道:“不可如此,你二人就是我心腹大将,立功的机会有的是,何必为了一条小鱼,而失了和气?”
尉迟恭还是不服气,拱手道:“不是我强要挣扎,只是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的吧,我既然请令,别人就不该抢夺?”
程咬金也是梗着脖子,瞪大了眼睛道:“大丈夫就该征战沙场,奋战不息,老是待在城里,不是闲的发慌!”
尉迟恭大声道:“不如你我战前斗武,谁胜谁去!”
程咬金语气一滞,脸色也是有些发黑,怒道:“军中谁不知道你,打起架来不要命,谁跟你打谁倒霉!”
“那是你技不如人!”
尉迟恭洋洋得意,仿佛程咬金是在夸他一般。
众人都笑,还是袁耀做主道:“干脆你们两个一起出战吧,只是上了战场,不可在意气用事!”
两人大喜,虽然不能独占功劳,有些遗憾,他们还是飞速奔下城楼,前去召集兵马。
这时候,见识过甘宁弓箭的士武,早就吓破了胆子,有了退兵之意,只是因为突然见到城上好像发生了争吵,他又有些好奇的停了下来,想要看个究竟。
也就是这一耽误,注定了士武的悲剧。
还没有来得及把毙命的士卒收敛起来,就见南海城门,突然间打开,随后,一彪军马冲了出来,看人数,足有三千,尉迟恭马快,抢先冲了出来,嘴里大叫道:“哪个是士武,速速把脖子伸过来受死!”
一个黑炭汉子,就敢口出狂言,还是指名道姓要杀自己,士武也是火爆的脾气,当时就怒了,抽出马槊,就要上前接战。
再说,现在这么多部下看着呢,他要是熊了,那可就成了笑柄了。
交州尚武,可不比中原那么多花花肠子。
只是,士武还没有出手,身后却是冲出一骑,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黑鬼,胆敢口出狂言,且看我来斩你!”
却是区景看尉迟恭漆黑平常,也想起两次被袁耀所败,引动了心火,想要杀袁耀一员武将,出口恶气。
尉迟恭若见了,大叫一声“来得好”抖擞精神,也是舞动双鞭,迎面而上。
只是一交手,区景就后悔了,尉迟恭的武艺,都是那种章法杂乱,以命搏命的杀招,而且速度奇快,令人防不胜防。
交手只十合,区景就是冷汗狂冒,手脚酸软,眼看着已经露出败迹。
木离见了,一声怒喝,也催马出阵,使根狼牙棒,前来夹攻。
程咬金见了,眼睛一亮,也是从侧边冲来,截住木离。
喜道:“原来是你,且休走,今日我们当分个胜负!”
木离大急,狼牙棒横扫,挡开程咬金,就要去救区景,程咬金从后追上,长刀下劈,对这马首就去,木离无奈,拨转马头,只能一边抵挡,一边叫道:“征兄助我!”
话音未了,士武军中,突然冲出两匹快马,征洛仰天高呼,叫道:“区兄弟莫慌,我来助你!”
征间使用一对金瓜锤,也紧紧跟上,却不出手,反而在一旁略阵。
城头之上,秦琼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叫道:“想要车轮战,却是休想!”
向袁耀请示过后,秦琼提了黄金双锏,哗啦啦冲出城门。
观阵的征间看到秦琼来的凶恶,也是舞动金瓜锤,捉住秦琼厮杀,叫道:“来得好,我正愁没有人杀,你却是送上门的肥肉!”
这边区景征洛双战尉迟恭,尉迟恭怡然不惧,仗着自身武艺,发挥的淋漓尽致,交手只二十合,征洛也是吓出了一声冷汗,尉迟恭那股子不要命的精神,着实吓人,加上马术又高,征洛极为雄壮的一条汉子,反而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程咬金同木离也是老对手了,一上来就是毫无花哨的硬碰硬,木离知道厉害,只能两边游斗,避其锋芒。
哪知道凡是刀法,最重气势,木离的做法,却另程咬金越战越勇,斗有四十余合,木离力怯,
士武更惊,急忙鸣金,区景早就支持不住了,听到鸣金,第一个就往后跑。
木离也是虚晃一棒,拨马而走。
这可苦了征氏兄弟,征洛被尉迟恭死死缠住,不得脱身。
征间也被秦琼追的满地乱跑,不敢接战。
士武无奈,只得亲自带兵,一拥而上,尉迟恭程咬金兵少,急忙后退,进入阵中,两军混战。
突然城门之上,战鼓齐鸣,甘宁一马当先,带着大批军马蜂拥而出。
一边跑,一边引弓搭箭,到处乱射,许多骑马的敌军,都是应声落马。
士武魂不附体,急忙弃了战马,夹杂在步卒里逃命。
其他将领有样学样,也是弃了战马,步行而走。甘宁没了目标,只得提枪往前冲突。
尉迟恭、程咬金也引兵上前,一直追杀到十里之外,看到远方沙尘漫天,知道士燮大军到了,三人才收拢得胜之兵,一起回城。
士武等人狼狈逃窜,正在危急,看到远处烟尘,也知道中军已到,都是振奋精神,反身接战,却被断后的秦琼领弓弩手射住。
反攻不成,还平白的损失了许多的部下,士武只能哭丧着脸,收拢士卒,一起去见士燮。
这时候的士燮,刚刚带兵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扎营,就听到士武兵败的消息,急忙带人上前接应。
士武更是羞愧,尤其是当着许多人同僚的面,真是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好在士燮没有追究士武的罪过。只是下令大军选了险要处安下营寨,修筑防御工事。
南海城中,袁耀依然与众人在城楼饮酒。
尉迟恭等人得胜,他也毫不意外。只是对李勣笑道:“我这招下马威用的不错吧?”
李勣苦笑,摇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主公此策,虽然取巧,到底士武这等暴烈之人,也容易上当。”
“难道我这个计策,这只能耍耍士武这等无谋之人?”
袁耀有些不服气的争辩道。
在袁耀不怀好意的注视下,李勣头皮发麻,只能违心道:“主公此策精妙,就是他人,也很难防范。”
“说得好,难得你说了句实话。”
袁耀眯着眼睛,很满意李勣的评价。
暗道,这个偶尔还是需要属下拍拍马屁的嘛,不然老是来个犯言直谏,就是自己大神经,这也打击自信不是?
李勣脸色更黑,背地里撇撇嘴,岔开话题道:“我们今日胜了一阵,还须防备晚上士燮袭城。”
“不可能吧,探子报知,士燮的中军虽到,粮草辎重可还在后面呢。情况不明,冒然出动,只会徒增伤亡而已。”刘尚蹙眉道。
李勣笑了笑,指了指城外,道:“士燮不清楚南海的情况,可是有人清楚啊。”
“对了,还有区景!”。
袁耀一拍脑袋,也是醒悟过来,区景毕竟经营了南海多年,对于南海的情况可是了如指掌。就是有什么隐秘的地道之内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
恰好这时侯,甘宁等人收兵回城,刘尚除了记录各人功劳之外,就令士卒分批休整,到了傍晚,又加大了城中各处的巡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