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寻找修复灵魂的药材考虑,交趾城是必须要去的,周围数十座城池都不如交趾繁华,若是要说有什么稀奇的宝物流通,不经过交趾城的商城都不能获得应有的利益。
况且夜泉前辈残魂颇为虚弱,不知他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万一残魂消散,那么寻找荨岩便苦无意义,他先前的努力也就都作废了。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交趾徐家,是城中一大霸主,除了秦王朝直接委命的城主羊塔风,再无势力与人物能压制其锋芒,换句话说,徐家便是这交趾城的执牛耳者。
由于蝶的身份特殊,姜鸣本意是将之安置在城门边上的驿馆中,但不巧的是交趾城恰好来了一位秦王朝的高官,驿馆因此暂停为平常百姓提供住宿,无奈之下,姜鸣只得将蝶也带入了城中。
千枫客栈,一家由第七幕组织主办的势力,它并不像寒武关的绿蚁小肆处地偏僻,并处处隐藏着第七幕支持的影子,反而明目张胆地张贴着象征身份的字幅,就差敲锣打鼓地宣扬背后的信息组织了。
这种差异源于交趾城独特的政治地位,地处秦王朝南方边境,与匪寇巢穴眦邻,若是一味打压外来势力,势必减弱城池中经济提升,增大内部矛盾,这对于交趾城是颇为不利的。
第七幕乃是九野最大的信息组织,秉承的宗旨是,只要付得起报酬,便能依照时事重要性与事物内在价值,将可靠的信息送到客人手上。这些年面对许多外来的军事针对,交趾城高层便是依仗第七幕的消息,数次从牢笼中脱困。
千枫客栈存在的意义不言而喻,至于这对外身份却并不尴尬,以高等消费推动高等服务,致使这里的住宿只向上位人士开放,虽然人流量比不得其他旅店,但能来这里住宿的无一不是寻求情趣的富家子弟。
千枫客栈向客人保证,住宿期间客人不受外界侵扰。
“东二楼,临水包厢,地字三号、四号、五号房,几位客人可以先移驾去内院,拿着房牌自有侍女接待。”
“若是几位想要游览内院风光,只需招呼小厮一声,便有专人引导参观,但切勿私闯其他客人房门,若被管事与客人所举报,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的。”
“另外本店提供全天的茶水,共一日三餐服务,这些都计算在所付的房费之中,不再重复收费。”
听着千枫客栈柜台理事女郎的介绍,姜鸣三人都是眼前一亮,不愧是第七幕扶持的客栈,品格比普通旅店高了数倍不止,只不过这费用就是高太多了。
三间地字房三天的费用超过了两百两白银,这在蝶的眼里简直是不能理解的消费,姜鸣也觉得奢侈了许多,不过为了入城来的目的,还是咬着牙点头住下了。
至于这流水般的消费,姜鸣因为囊中羞涩,只得将目光投向了申夷忧。
申夷忧想要出言调侃几句,话至嘴边却没说出,大庭广众无疑是会丢他的面子,不管他在不在意,她似乎变了性子,下意识地维护这个对她说过特别的话的男子。
她掏出几张深黄色的银票,同时向姜鸣递过一个意味十足的眼神,似是暗中谈了什么条件,便毫不在意地缴了费用,一边牵起蝶的手,随意地闲聊几何。
这种银票可抵扣大量的白银,面值在几百两到一万两之间,但只流通在下层消费场所,至于未能普及至所有人使用的原因,最多的应是元银、元金不仅仅是普通的货币,也算得上在中等金属的行列,这种珍贵程度已是超越了它本身的价值,更多有见地的人并不会在意银票提供便利的优势。
姜鸣暗暗尴尬了一番,虽然只是一些小细节,但无疑是让他内心更多了数分慰藉,却见申夷忧又取出几张银票,价值大概是一千两白银左右,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姜鸣怀里,浅笑着道:“快去办你的事情吧,我们在房里等你。”
姜鸣也不迟疑,接过银票便奔向柜台理事,简单询问后,由着那女郎带进了一所单独的楼阁,楼上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陈设,一名满脸堆肉的胖子坐在正中,正眯着眼望着来人。
“这位客人,不知您想要购买什么消息?本店会官方鉴证消息的价值,决不随意开价,还请放心。”
第七幕的信息交易,此处的机制明显要远胜绿蚁小肆,胖子长相虽不体面,但语气却是地道的生意人,给人一种凉风习习的舒适感。
姜鸣开门见山,道:“我在找一种能修复灵魂的药材,品阶起码在五等以上,请问哪里能找到?”
胖子微微一愣,思虑道:“五等药材?这怕是不容易。客人可知道,大多奇花异草珍贵药物都在隔世险地,非至强者不能至,寻常采药武者能好运遇到的几率实在极少。”
“而且九野之地因为天地灵气远次于三垣,许多高级药材并不能生长,五等药材已然不是凡品,何况是具有修复灵魂这等奇效的宝物,先生的要求可是不太容易。”
姜鸣道:“此话有一解,药材太多珍贵,即便你们知道消息,也不便透露外人,是吗?”
胖子笑道:“先生倒是有些情绪,既然客人要求,我们也不会隐藏什么,而且这药材的渠道倒是比军事上的事情忌讳少多了,只是这价钱,有些贵。”
“有多贵?”
“八百两白银。”胖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牙,似乎并没有这个数字而动容,比起真正的交易来说,八百两白银全无价值。
“成交。”姜鸣没有犹豫,一口应下。
来到东二楼的包厢房内,姜鸣望着申夷忧,苦笑着道:“这消息还真是贵!”
胖子是这样回复的:交趾城地下交易会所,每次开启都会提前一个月通知周围许多势力,当然这种通知是隐藏在暗处的,因为他们交易的东西大多都是来自黑道,与抢劫偷盗分割不开。
但给人惊喜的是,交易会所的货物无一滥竽充数,甚至不乏一些真正的宝物,若是恰好碰到不识宝的卖主,一次捡漏便可以赚得盆满钵盈。
这一次的交易将在四日后举办,据可靠消息,交易货物中有一株药材,名为陀罗魂参,品阶达到了先生的要求……
听完姜鸣的叙述,申夷忧没好气地轻哼道:“现在知道东西昂贵了?方才本不想给你借钱的,要不是蝶在场,恐怕驳了你的面子,哼哼,你自已想后果吧!”
姜鸣老脸一红,幸好此时蝶正好去了外面吩咐晚饭,不然他非要为这经济问题窘迫死,他清楚申夷忧并没有鄙意,才更加厚着脸皮走上去,问道:“昨晚问你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昨晚?月夜花桥,灯影幢幢,江水潺湲,人迷情乱,那场旖旎的情不自禁又岂是轻而易举忘却的?
申夷忧转过头去,假意是在看窗外风景,俏脸却已然红晕荡漾,她有些慌乱,结巴说道:“蝶马上就……就回来了,你赶紧回去,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世间情事,大抵多是羞涩难懂的谜题。
姜鸣并不想强迫她答复,只得温情地告辞离开,缓缓退出了屋子。
人走后,申夷忧反而心中空落落的,她坚信某些东西,却不想那些东西搅扰自己的生活,不想同时为两件事而失望。
原谅我还心存犹豫,再多一些时间,我只是觉得我们还差一些东西。
申夷忧黯然神伤。
蝶走了进来,放下盘子中的水果,问道:“夷忧姐,怪我多嘴,为什么你和姜鸣公子不住到一起去?这里住宿多贵啊!”
申夷忧立刻无奈地笑起来,像一朵哀伤的野花似的。
楼台假山,青柏翠竹相宜生长,池馆水榭,垂钓人溪柳石前憩坐,折花侍女穿行樱林,华衣游客谈笑廊间。
这千枫客栈数块园林领域,除去住客的几栋楼阁,诸多风景皆穿插在其周遭,各般风物相互映衬与弥补,自成一副初春奇异园林画帧。
申夷忧与蝶相挽在溪边漫步,姜鸣跟在身后,颇多怨懑,他本意是想与申夷忧两人游览此地风景,但却不好将蝶一人留在房中,于是在申夷忧的盛情邀请之下,变成了这般三人同游的景况。
“这片千枫客栈的园林设计颇为巧妙,山环水绕之间,景物能与游人成就一片独特的和谐,真是大匠工艺!”
申夷忧一番惊叹,身旁的蝶却是有些听呆,随着与她的接触愈深,愈发觉得申夷忧所知广泛,虽然自诩容貌不输,但这见识与情调上却是远远不及。
她并不知申夷忧身世,一个在名族大家中成长起来的女子,自然而然能接触到许多上层贵族的生活习惯,而这些宽泛的见识,只是生活环境所带来的附属品而已。
姜鸣不谙建筑美学,他所通读的古书典籍多以历史地理玄学为主,还有许多对这个世界的解读与概论,比之申夷忧亦是无知了几分,却并不嫉羡什么。
他笑道:“我倒是看不懂这些,但是身在这园林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受,那二百两白银花的不亏。”
申夷忧轻笑,感慨道:“这种地方不能常驻,但能常来,春秋各一次,寒暑再一次,总是能满足心中的新奇感,以后你要带着我,一个人偷着跑来玩,那就没意思了。”
蝶不懂情话绵长,姜鸣却懂,这个承诺应该是长久的,与人一样。
姜鸣道连忙应诺,又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四五天,要是没有这园林美景,只能窝在客房里,怕是得无聊透顶。”
“因为徐家势大,他们盯上蝶后,抛下了许多眼目,为了不招惹麻烦,我们并不能在城中招摇,即便被发现的几率很小,也不能冒险。”
“好在这千枫客栈本就人少,而且还定着不能争斗的规矩,想来这里是颇为安全的。”
蝶低了低头,弱弱地道:“都怪我,因为我的那些事不得不跟在你们身边,这一路上可是拖了不少后腿,给公子和夷忧姐制造了许多麻烦”
姜鸣咧嘴一笑,宽慰道:“蝶姑娘不要想多了,这本就是我与罗湖的约定,若是你被人伤了毫毛,说不定他便要与我决斗了。”
申夷忧颇为清楚蝶的性情,善良温和之中倒是太多多愁善感了,她宽慰道:“你可是我妹妹,哪里会给我们制造麻烦?就算是麻烦,也是应该帮助的,若是你还这么说,倒是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
在两人三言两语的解释之下,蝶眉间的哀愁也是消减了些,因为闲暇无事,于是三人继续在园林中转悠。
行至一堂,堂前立扁“茶坞”,堂中有茶,茶具古旧,茶师苍颜白发,正襟危坐于大圆桌前,手扶茶壶,眼观茶炉,神情庄重。
“请叫我炼茶师,而非茶师。”老茶师这般要求,为姜鸣三人斟下一小杯清茶,茶香并不浓郁,却有种经久不息的感觉。
姜鸣将青花小杯凑近鼻息,深嗅茶香,自觉神清气爽,轻抿一小口,茶水顺着咽喉流入肠胃,所过之处余味无穷,他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茶香积藏在他身体各个器官之中,无时不在熏陶着血液脉络。
“炼茶师老先生,请问此茶何名?”姜鸣恭敬颔首,不敢怠慢。
茶师转过身去管理另一茶炉的火,随口说着:“三浮,一而再而三的三,浮生几何的浮。此茶是我自己在庄园里培育的,综合南北无数优良茶树品种,再控制特定的时令采摘茶叶,以我独有的烹茶之法熬煮,茶叶三次沉浮,叶中精华尽融于水中,故能余味悠长。”
姜鸣啧啧称奇,申夷忧与蝶亦是饮茶含笑,姜鸣不由得想得长远,对这人生也呻吟感慨起来:“炼茶师,萃茶之精,炼茶之粹,炼茶之人,亦犹茶之炼人,三浮三沉,虽是茶道,岂非人生?”
茶师身体一震,精神亦是陷入了深思,眼神中似乎有不可磨灭的黯淡之色转瞬即逝,他淡然道:“总不免是遗憾!”
“嗯?”茶师的声音虽小,但姜鸣三人都听在耳中,方欲询问,只见堂外缓缓走入一名梅花服饰的窈窕女子,手中捧着一枝不知名的含苞待放的红花,她并未关注在座的客人,莲步轻移过,来到圆桌后的案几前,扶来花瓶一只,插花如种花。
插花女子的姿态无疑是极为优雅的,容貌虽不是太过惊艳,但在那枝精心修剪后的花枝的映衬下,人影成绝代,花枝也彷如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姜鸣三人为此一幕,安静观览,不敢打扰。
数分钟后,插花女子收拾好工作,转过头来,面向茶师,轻声道:“今日可还好些?”
茶师吐着压抑的语气,道:“尚好,早晨阵痛了半个时辰,后来便没有再发作。”
插花女子又道:“可曾喝药?”
茶师顿了顿,道:“不曾。喝了两杯茶,药却是喝不下去,我还想再活几年。”
女子眼神微低,有气无力地嗔怨道:“你连眼下都管不好,还想着以后能有多少时日,有意义吗?”
茶师苍老削瘦的脸庞竟然瞬间涨红,似是在争辩:“有意义,至少能再看你一段时间。”
女子双眉怒横,斥道:“既然如此多情,当初为何不留下?你终究只是个自私绝情的人,不配跟我说这些话。”
虽是怒容,女子眼中的泪水却已是夺眶而出,她似乎害怕被旁人看见,急忙转过身小步跑出了茶邬。
“女儿。”两字怔忡,老茶师的脸上塞满了无奈与伤悲,来不及向客人请辞,便疾步走了出去。
姜鸣三人都看在眼里,本欲出言调节,却因其家事缭乱而难以插话,随着插花女与炼茶师的离去,这间茶邬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出了茶邬,姜鸣三人又到那片樱林观赏,樱花烂漫,时节也是开花的好时节,但因为前事的搅扰,几人都失了兴致,便恹恹然回了宿处。
东二楼的地字包厢有六间,姜鸣三人已占其三,一间空闲无人,一间是一位参加秦王朝武道考试的剑士,另一位似乎是一大家少爷,偶尔能听到房中的肆笑与叱骂声。
二号包厢内此时人声吵嚷,小厮二人,陪酒的丫环三人,穿着锦衣华裳的贵家公子正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青楼女子,做着投壶掷骰的饮酒游戏。
贵家公子猥亵的手掌不时地抚挠女子身体,惹得女子笑骂连连,整个包厢充斥着荒唐迷乱的氛围。
贵家公子饮酒微醺,口齿已是有些不清楚,他嬉笑道:“萍香,你的这张脸要是能再好看一下就完美了,那几个混蛋每次都跟我说,说你身材还不错,就是脸有些凑合,远远比不上老徐看上的女人。”
“那女的可真是仙女一样,老徐竟然还作样子说要娶她,把我眼红的呀。那女的,要是能让我睡一晚上,我就算出一万两白银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