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鸣三人走出北城,都心中积怒,各自不语,却见身后追上来一名甲兵,递上一块木牌,说是四皇子赠予的,姜鸣摸着那刻着神秘纹路的木牌,怒火再次膨胀,他恨不得将这嘲讽的器物碾碎,但终究是忍住了。35xs
他看着葵姒,落寞地道“不愧是从庙堂争斗中筛选出来的人,我终究是输了与之相斗的底气,心底仿佛有层雾霾罩了上来。”
葵姒知道他蕴着怒火,却在隐忍中委曲求全了,她也是,对此没有半点办法,只得道“此人很是厉害,以后若是再有机会,还是应该趁早将之斩杀,以绝后患。”
姜鸣停下脚步,猜测道“或许他一早便是知道我的性情,清楚我将为此所挟制,所以先与我结义兄弟,使我在心理上失去杀他的理由,真是步步为局,无处可逃啊。”
梅雨柒见到姜鸣眼中地黯然神色,不由得眼泪滑落“姜鸣公子,都怪我没有底气,影响了公子的选择,若是不带着我,说不定公子也不会如此被动。”
姜鸣烦恼地摇了摇头,道“不怪你,即使你没有去,我们也难逃被算计的结果。回去以后叮嘱你父亲,教其他四大家族暗中养兵,直到可以真正地与秋绝现有的兵力抗衡,你们才算是有了自保之力。现今秋绝占据半城而不轻动,虽然是意在保持自己仁政的皇子形象,并维持方才与我的承诺,但谁也不知道他真正计谋为何,若是以后某日事变,江城必定首当其冲。”
姜鸣已然打定主意,在这次助了江城一把之后,再也不牵涉其中,不然被要挟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三人走进南城街道,其中几条街巷全无行人出没,寂冷的氛围令得三人脸色惊变,随之而来的是两团在空中飘荡的黑布,宛如幽灵一般,悬浮着挡在了三人的路前,颇为诡谲怪异。
物有状,人无形,招魂一盘铃。三千幻身,牵丝一缕,真假无凭。幽缠劲,化风罡,顾盼曾神飞。料蜀中咿嘤傀儡,篝焰也无情。
“牵丝傀儡?那不是一种江湖方术吗,怎会出现此处?莫非是秋绝皇子要杀我们?”梅雨柒惊疑道。
姜鸣掷一石子打去,石子却直接穿过黑布,无声无响,落到了远处。他皱起眉头,道“我想,这可不是普通的傀儡之技,黑布乃缥缈之物,其中变换无常之法门,实则暗藏杀意,这应该是一种杀人之术。”
葵姒道“的确如此,我听闻前辈说起,在三垣之地有一位叫无常鬼士关九疑的绝世强者,能同时操纵万千分身傀儡,一缕金丝能刺破幽冥,动辄翻江倒海血河漂橹,据说所用的招式也是从牵丝傀儡之技中悟得。”
关九疑?姜鸣轻轻念起这个名字,眼中向往之色更加火热,对强者的仰慕,令得他战意昂然。他曾道,要令天下人为他颔首。这个天下应不是一城一郡,而是整个垣野界域。
众所周知,九野地域成拱月之状分布在三垣周围,但若说起繁华与文明,九野的生灵万万比不得三垣之地。网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是整个天下的中心,所有巅峰强者都崛起于三垣,同时三垣强者也在庇护着九野诸域。
“此后我应早些前往三垣之地,见证更浩大的天地。”
葵姒又道“眼前这两团黑布,定也是牵丝傀儡之术,傀儡或真或假,但操纵傀儡的丝线却是真实的,若是能找到这根丝线,杀手自然无处遁形。”
“好!”只见姜鸣横腿一扫,卷起十几颗石子,劲力猛然前击,石子便飞向那两团黑布,黑布飘飘然落地,没有一点声响。
姜鸣突然后背发寒,掌曲成爪,猛然向后抓去,果然又一团黑布浮在空中,直接被姜鸣撕成了几半。见并未见到所谓的丝线,姜鸣眼中寒意更甚,此时十数团黑布漂浮而起,将三人包围其中。
葵姒大惊道“此人操控傀儡的技法很高超,每次都能在你击中黑布的一瞬间撤走丝线,只有你的速度比他更快,才能破除这些黑布。”
姜鸣将要出手,一块黑布却是出现眼前,黑布下一只利剑刺出,直向姜鸣咽喉,姜鸣急忙俯身躲避,并且一个翻身跃到了另一边。却又有两团黑布飘来,一如刚才招式,利剑之上,搽着透明色的莫名液体,直接刺穿了姜鸣的肩前衣物。姜鸣左右受制,又无兵器在手,只得连连退后,却见葵姒与梅雨柒肩同样遭到刺杀,便一个跃起,双脚夹住黑布中刺出的利剑,猛然一拉,反向葵姒一边飞去,恰好将葵姒身前的黑布打落。
葵姒与梅雨柒虽然都有习武,但却并非高等武者,面对黑布中这般诡秘难测的利剑攻击,不免难以招架,好在有姜鸣帮忙,不过梅雨柒背上却也是被划伤,血流之处隐隐有一种肉眼可见的黑色,葵姒惊喊道“这剑上有毒!”
姜鸣听此,不由得慌张起来,若是任由毒液蔓延,说不定梅雨柒就真的有危险了。梅雨柒此时却是撑出笑容,道“姜鸣公子不必在意,我没有大碍,公子只管寻找破敌之法便好。”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险地,梅雨柒为了不让姜鸣分心,仍然可以将自己伪装,这份藏在内心的坚强,足以令得姜鸣的铁石心肠颤动。
“葵姒,保护好她,我会尽快破敌。”
葵姒点点头,身躯正立,拳掌已然在预备中。有一刻,日光下落,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姜鸣,我想到了一种办法破敌,想办法将这些黑布引到一处,我可以帮你找到操纵傀儡的丝线。”
姜鸣面色一喜,急忙道了声好,便在几块黑布前飞奔起来,快要接触一块黑布的瞬间,黑布竟是直接落下,姜鸣却是不直接与黑布接触,只是绕着一个圈子,不多时,十多块黑布也似乎变得聪明了,竟然直接将姜鸣从外围包住,阻住了他运动的空间。
却见葵姒从腰间取出一面铜镜,向着太阳对着那些黑布扫过,反射出的黄色光芒瞬间照出黑布之上反光的丝线,葵姒急忙喊道“就是现在,抓住机会。”
这个机会只有瞬间,早就严阵以待的姜鸣霍然动身,双指直接夹住一块黑布中刺出的利剑,将之一把抽出,身形猛的旋转一个圆周,十几块黑布立刻被斩碎而落地。与此同时,姜鸣赫然看到一条纤细的丝线正在空中悬荡,受到一股拉力将要被收回,姜鸣却是紧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攥住丝线,身形向着那用力的方向奔去。
那是一见门面紧闭的当铺,姜鸣一脚踢出,约有千斤的劲力直接弹飞了当铺木门,两名蒙面黑衣人惶然抵挡,手持刀剑与闯入的姜鸣厮杀起来。姜鸣因为没有兵器,只能借力打力地击飞攻来的刀剑,同时借助身法躲避与创造拳脚攻势,却不料其中一人猛然一退,将自己上衣一扯,竟然又出现一名黑衣人来,这种宛如神技般的变化自然使得姜鸣一时慌张,但更让他难以难察玄机的是,多出来的一名黑衣人竟也能持刀剑,等同是三人同时与姜鸣战斗,攻势增加了何止一两点。
当姜鸣突起夺过一柄短剑,并且将之刺入一名黑衣人身上时,瞬间明白只是刺出了傀儡,而正在此时其他两人又持剑攻来,攻势逐渐迅猛起来。
“这怕才是真正的牵丝傀儡!”
姜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运转“无戟”的法门,手中短剑似乎便成为了他的方辕戟,这时,戟的猛烈与摧枯拉朽瞬间爆发开来,直接将三名黑衣人砸向了十几米外。
巨大的自信溢出眼中,姜鸣握着短剑如横戟身外,洪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一名黑衣人忌惮地望着姜鸣,切齿道“你的长戟曾杀了四人,九十五虽然罪有应得,但前去复仇的七十、七十六、八十二却与你无仇,你却直接结束了他们的生命。门中有规,杀门中人四名以上者,列入通缉榜单,不止是我们,今后还将要更多的杀手前来。”
姜鸣立刻想起在失龄峰杀死的三人以及那面绘着“七十”数字的令牌,顿时面色一惊,道“天罡门?既然杀四人才会被通缉,那先前三人为何对我动手?”
黑衣人冷笑道“九十五是七十的兄弟,复仇自然在情理之中,天下杀人者,本都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你虽无意挑起恩怨,但既已杀人,哪里能有逃脱的借口?”
姜鸣面色冷漠,竟被这番话怼得无以反驳,方欲说话,只见那黑衣人将黑布一扯,数丈长宽的黑布顿时盖住了黑衣人,只听得喊声轻喝“今日算你技高一筹,往后你却还要面对无尽的追杀”,黑布落地,姜鸣眼前再无一人。
姜鸣似有踟蹰,却听见葵姒的喊声,顿时心惊万分,反身跑出当铺,只见眼中一道清影无力地倒地,眉间仍然含着一抹笑意,像极了凋零的莲花。
梅雨柒倒在葵姒怀中,四肢无力地垂落,双目中似有一团黑气涌动,而她那隐隐发黑的薄唇轻轻翕动,像是一只涸水的鱼在旱地里挣扎。
“这毒绝不简单,她的手腕经脉中积满了黑气,似乎在抑制她的呼吸,我有一些医术底子,能暂时延缓毒素扩散,但无法将之祛除。”
姜鸣将梅雨柒双肩抓住,使她较为平稳地坐在地上,而葵姒则是从腰间取出一条针带,直接挽起梅雨柒的袖口与裤腿,接连用极快的手法扎了几针,而后直接将其后背处的衣衫割出一个口子,连施三针,却见那后背处的伤口中的黑色毒素缓缓向着针尖处聚集,随着葵姒将针拔出,一股黑色血液也受到引导溢出,梅雨柒的脸色瞬间红润了许多。
葵姒道“我前些年跟一位医术大师学过些皮毛,浅知医理,这针术也不过大师真正水平的十之一二,但即便如此,这‘华阴九针‘中的玄妙依旧让我学知极多。估计那位大师的名字你也听过,白发医廖之章。”
待葵姒施针之后,姜鸣便背上昏迷的梅雨柒急奔梅家,按照葵姒的预料,华阴九针能极大程度延缓毒素的扩散,所以他们尚有时间去寻找良医。
“什么!我女儿随你外出,你竟然让她受到刺杀、中了剑毒?立刻离开我梅家,我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再出现在我女儿眼前!她的毒,我会找人解,不劳烦大驾。”素来温和的梅宽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怒,而且对象还是梅家与江城的恩人。
姜鸣却也没什么反驳的,本来那些杀手就是冲着他来的,梅雨柒只是被连累的伤者,作为一个只有独女的父亲,梅宽有这般颠覆常态的怒火也在情理之中。姜鸣有所亏欠,深深的负罪感沉在心头,他没有离开,也没有争辩,只是苦笑着,像是心有愧怍的孩童一般。
葵姒似是知道姜鸣的歉意,沉声道“梅家主,容我说句话,遭遇这场本就是意外之事,怪不得姜鸣。但梅小姐所中之毒绝不常见,还请以梅小姐的性命为重,赶快请真正的医师前来,替小姐祛毒。”
梅宽神色变幻,眼中的怒火却缓缓深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坐下休息,我已派人去请城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医师来了,想来不需要一刻钟便能到此。”
一刻钟,姜鸣在折磨与煎熬中度过,他看向冷漠的梅宽,竟然觉得这个温和的中年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只念“思女成疾”的说法,心中的自责更是多了三分。
不多时,城中有名的陆医师、黄医师、祝医师等七名解毒高手被邀而来,梅宽一一笑脸逢迎,领着向里屋医治去了。
这时的厅中只有姜鸣与葵姒二人,前者低声嘀咕道“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绝情了?”
“人事冷漠,心事便是清醒的,不至于浑浑噩噩地走错,真正的强者,大概都是心念如水的。当然,如果你是说这梅家姑娘,那就是真有些绝情了。”葵姒手指卷着一缕发丝,玩味地看着姜鸣。
“可是,我的心却停不下来。我有我所追求的东西,也有我为之悲伤的感情,哪能说拿起就拿起,要放下便放下?即使我终生追逐的都为虚幻,即使那些梦想中的人与物都无法触及,但我的内心在一遍遍呻吟,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姜鸣苦笑地低下头,眼神颓然后而空洞。
“你是说,这个大胆追求自己爱情的女子,不能使你满意?或者是,你的内心容不下她?”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一个人所追寻的另一半又是什么?我觉得她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已然告诉自己,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毫无意义。”
葵姒怒斥道“怎么会毫无意义?她只是一个痴情的女子,或许是达不到你的眼光,但你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你等同是放弃了获得意义的机会。你或许仍然念着羿玄宗扈江离,并且将之视为自己的目标,与感情中的心之所属,但你又有多少机会能得到她的爱意?或许到最后也将是毫无意义。”
姜鸣沉默,思量的眉目间透着一抹固执的神色。
葵姒冷声道“一生所求,非为求理;此身所寻,也不过寻心。”
既为寻心,那么心之所向又在何方?既为情往,怎以情终?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看似是一人说服了另一人,其实却只是他们在展示各自想法的差异,葵姒一早便是在为梅家小姐说话,又怎能让姜鸣信服?一段话,虚耗过一幕光阴,无人可懂。
在冷漠地等待中,屋中走出了第一位医师,听说这是江城内极擅解毒的医学世家的陆医师,曾攻克许多毒术病症,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声望。姜鸣立刻起身询问,却只见陆医师背起医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躲开姜鸣的目光,径直离开了。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姜鸣神色黯淡地坐下,不多时又看见一名医师走了出来,这是这一带有名的行脚医师,对针灸祛毒颇有心得,百姓颂之仙医。姜鸣起身询问,这名医师却也低着头,仿若未闻,径直离开了。
如此几位医师,尽是无奈神色地愧然离场,姜鸣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了,他抓住最后离开的黄医师,问道“告诉我,这毒到底是什么毒?究竟能不能救?”
黄医师道“这种毒无色无味,但毒性极强,老夫这一生都没有见过这种剧毒,又怎么知道名字?看梅小姐的五官面相,若是明日日落还找不到解救之法,估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除非……除非能让那人出手。”
姜鸣紧抓住黄医师的胳膊,道“那人?那人是谁?只要他能出手相救,我亲身去请便是。”黄医师似乎被姜鸣手上的劲力握得吃痛,怒然一甩袖子,喝斥道“梅家主自然知道,不必问我。”说完便急步离去。
梅宽冷淡地瘫坐在椅子上,漠然道“他说的那人,名唤薛不易,住在城外东边二十里外的竹林之中,曾至垄间救一被万花蛇咬伤的老农,那种毒在整个朱天野内从未听过有一人能解,但薛不易只是施针百只,而后不过半刻便完全祛除了蛇毒,百姓敬之如医圣。但他却并不是真的医圣,他救人条件苛刻,不要金银,不要宝物,只随他的心意,救便救,不救就算磕头嚎哭也不救。我早已派了人去请这位先生,但是手下人已然请了数次,却只是受了闭门羹,或许是机会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