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凡尼窝在沙发里，一页一页翻看女儿的病历档案，眉心紧锁的阴郁浓得化不开。
她井井有条的生活，从那一刻开始变得混乱又无序，整个世界都在其中颠倒、碎裂。黑暗里，碎片与碎片之间毫无意义的碰撞激起无数火花，晃得人满眼金星。
“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她？”蒂凡尼喃喃念叨的声音很轻，只在唇边徘徊，坐她身旁那位医生都没听清楚。
“蒂凡尼。”鹿泽夕从外面推门进屋，怀里捧两盒包装简陋的拿破仑。“赫敏医生也在？”
“鹿先生，早！”坐蒂凡尼身旁的赫敏医生起身跟男主人问好，有点不好意思，拎上手提包准备离开。大清早的跑来做客，恰好遇上人家早饭时间，确实不妥。
在地下城，吃饭是个大问题，鹿先生还买那么精致的早点回来，是否被邀请都很尴尬。
“诶，来都来了，怎么就着急走呢？”鹿泽夕接过赫敏医生的手提袋，重新搁在沙发上，请她留下来。“待会儿有人送pizza过来，您吃过早点再走。这个时间出去，不好卖早餐的。”
“非常荣幸能收到您们的邀请！”赫敏医生看一下时间，依然决定要走。“离我上班的时间还剩十五分钟，这里过去的路程得十几分钟呢。再不走，我又得迟到了！”她再次提上手提包，错身让鹿先生就往外走，不肯留下来吃早餐。
赫敏出门跟人撞个满怀，点头招呼一声，埋头就往大街上去了。
“赫敏医生……”在门外撞上赫敏的客人，没带pizza，倒是带了一脸惊讶。
来人正是前几天偷偷看赫敏涂指甲油的涂牛。
“我去做pizza，你点的外卖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到。”蒂凡尼将赫敏送来的病例档案掖到大衣里，起身去厨房。
丈夫跟赫敏医生承诺的pizza根本没有，赫敏要是留下来，女主人可能得偷偷去厨房点个外卖。现在餐厅卖的食物很贵，点份pizza，几乎得花掉他们半个月的生活费。皮皮回家以后情绪一直不稳定，鹿爸爸为逼她吃饭，时不时都卖些小点心回来。账户上剩下那几个子儿，再点一份pizza，后半个月可能面包都买不起。
趁客人还没进屋，蒂凡尼得赶紧去厨房做点儿早餐什么的，以免客人直肠真的留下来吃饭，那就尴尬了。
大清早的就有客人踏破门槛，鹿泽夕有点意外，再目送夫人藏藏掖掖离开的背影，心头更多几分疑窦。
“鹿先生，借一步说话。”涂牛不请自来，进门也不客气，开口就要求避嫌。
“书房请！”鹿泽夕同他交换个眼神，大致晓得是楼兰城的消息，赶紧请人去书房。
猫在角落里的皮皮，先一步上楼。她在鹿爸爸书房百叶窗上贴个摄像头，偷偷溜回房间，继续听墙根。
“今天楼兰那边出来两条新闻，好坏参半。”去鹿爸爸书房，关上门，涂牛直言不讳，客套的过门儿话都没得一句。“我先说好的：凌晨两点十四分，美杜莎改造人配件车床工厂发生爆炸事故。整座工厂片瓦不存，短时间内工厂无法修复、重建。改造人嵌入式战甲，及其他嵌入式工具零配件供应将受重大影响。坏消息就是，管控局跨星系采购的零配件将于今天下午从射手星系出发。据说是跨星系加急邮件发货，最迟下周五登陆昆仑星入库。”
“游击队有机会采取行动，但最多只有一周时间准备。”
“现在各种战略部署，队长忙得不可开交。我不敢保证那么短的时间内，有机会引荐你去见他。实在不行，你就和皮皮乔装一下，先混进巡逻小组。临战之时，我们肯定会被调用为侦察兵的。”
晓得楼兰城的消息，后面再说什么，对皮皮而言基本上不消理会。
她临时组装一台微型计算机，写密电发给达米诺斯和珊莎，约定“会师”地点，将楼兰城消息一并附上。
密电出去，她收拾整齐，背着父亲照常出门上班。
“皮皮。”躲过老爸，没躲过老妈，皮皮下楼就被母亲喊住。
——蒂凡尼没做pizza。
客人跟鹿先生去书房说事，通常都是机密，说完就走，不会留下来吃饭。再说，她也没心思做早餐，听见脚步声，就匆匆从厨房出来询问女儿：“九尾狐病毒抗体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在涂山星的时候感染过九尾狐病毒，治好以后身体产生了抗体。”皮皮一边穿鞋，一边回头跟母亲微笑，漫不经心的不当回事儿。“妈妈，你在担心什么？‘有病毒，就有疫苗’，不是你说的吗？”
蒂凡尼站在厨房门口，抿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到最后始终没能开口。
楼上，书房房门“吱咯”一声打开。皮小鹿抬头瞄一眼楼梯方向，拎起衣帽架上的外套开溜，空空在门口留下一句“晚上准点回家吃饭”，就没了人影。
从那天开始，皮皮每天下班准点回家吃饭。行为过于反常，最终没能躲过鹿爸爸的质问。
“皮小鹿，你老实跟我交代一下，阿尔法幺米虫是怎么回事？”下班换衣服坐餐桌旁的鹿泽夕，敲桌子审问女儿。
“爸爸……”皮皮不等萝卜汤来，先啃两口干面包再说，就没打算好生说话，咬得满口面包渣儿边吃边跟老爸较劲。“楼兰城有解药的，你在担心什么？我去他们实验室的时候见过，当时走得急，没把配方拷贝下来。哎呀，我就是登陆昆仑星的时候吃过几条不干净的鱼，没什么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脑海里重叠、乱晃的影像全是墨蓝之，那个美得要了卿卿性命的怪物，以及她那位身披嵌入式狼人铠甲的哥哥。
也许，那就是她说的解药！
“我知道了。”鹿爸爸将玻璃罐里仅剩的两勺奶酪舀出来，抹在干面包上递给皮皮。“你妈妈很担心！这些话。你应该早点告诉她。”
“对不起，爸爸！”皮皮的道歉很真诚，也很愧疚。
“给厂里请几天假。从明天开始，咱爷俩去游击队巡逻小组工作，涂牛那边都安排妥当的。你还记得解药配方存在哪里吧？如果有机会进城，速度快点，先把配方拷贝出来。”鹿爸爸说得一本正经，不给女儿反驳的机会。很明显，他怀疑皮小鹿在撒谎。凭她蹭网的技术，知道配方存在哪台计算机里，出城那么多时日都黑不出来？
楼兰城的网络防备真有那么严苛，美杜莎工厂爆炸案消息也不会传入地下城。
皮皮一口干面包哽在喉咙里，哽得眼泪直飙，说不出话来。她噙几点眼泪，直点头，也不敢说别的，指望就这么忽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