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窝兔崽子巡逻组,追随大部队连夜撤回。
涂老大在城里打听一宿,才打听到第二医院的地址,进去以后还找不到路。
他是个壮汉子,也是个粗人,这辈子都没进过医院,感冒啥的两斗碗老姜汤凑效;枪伤、刀伤来个医疗箱就好,在这过道上都是床的地方乱转,不迷路才怪。
听得满耳朵病痛呻吟,他更是脑壳痛,心里暗戳戳地骂那几个兔崽子:“他娘的,一个二个吃狗奶长大的吗,没人性!让老子一个人来……份子钱翻十倍!”
费尽周折才在一犄角旮旯里找到第二医院,还找不到他小可爱病床在哪儿,没把涂老大肺给气炸。
现在的医院,管理都很严格,丁点儿不透露病人身份信息。探望病患,必须出示直系亲属证明,“救命恩人”是什么东西,系统懂不起。
连小可爱名字都不晓得,就是乱葬岗里捡回来的,他有什么亲属证明?
从清晨开始,涂老大就挨个床位找他小可爱,到深夜时才在一间单独病房门口瞧见那个医生,昨晚乱葬岗抢救小可爱那位。医院不让陌生人探望,他没敢轻易上前,躲在楼梯口转角处,等医生、护士离开。
那位医生蓝眼睛、长睫毛,跟护士说话的模样很好看,但是没他小可爱好看。
“我给她验过基因,不会错。”医生在病例上签下医嘱和姓名,连带写字板一起递给她身旁的护士姐姐。“去通知米勒医生和鹿站长,最好能请他们亲自过来确认一下。”
“我这就去。”护士抱上病历本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需要让警卫过来守护吗?”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他们过来。这个事情开不得玩笑,那丫头要中途再有什么闪失,我可对不起米勒医生。她救过我父亲的命,没有她,我得在孤儿院长大。”医生从白大褂衣兜里摸两块巧克力出来,扔一份儿给护士,另一份剥开包装纸塞进嘴里。她两手环在胸前,往围栏上一靠,不打算就此离开。
护士抬手接住巧克力,点个头,抱病例本干活儿去。
蓝眼睛医生不去换班,可算为难了躲在暗处的涂老大,他彻底没了偷偷扛走小可爱机会。
单间病房连成排,不像普通的住院区那般人来人往,随时可以混进人群里溜之大吉。
这地方,说清净也不算清净,偶尔路过几个病患家属,瞧见楼道转角处站成木头桩子的涂老大,难免吓一跳,随后奉上一枚围观弱智太空生物的眼神。
涂老大还之以礼,尴尬至极地笑一个,表示“收到”,与看弱智太空生物的路人不欢而散。
从楼梯转角的地方走出来下楼,实在是太奇怪了,引人注目又引人怀疑,没哪个病患家属会从这里离开。如此奇怪的行为,站楼道上嚼巧克力的医生肯定得瞧见。到时候该怎么解释,涂老大想不出来。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去探望小可爱也不是。他索性站原地不动,观赏那位蓝眼睛医生,观赏了整整两个小时之久。只见她巧克力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塞,吃完巧克力,又摸一瓶指甲油出来涂涂画画……
直到认领小可爱那对夫妇上楼。
“米勒医生,鹿先生!”蓝眼睛医生迎上她邀请的两位客人,正经得一板一眼的,完全不像休息期间涂指甲油的妖艳儿模样,怎么瞧怎么是个崴货。“你们跟我进来吧,亲自确认一遍比较合适。我只查到单方基因匹配,怕搞错。”她转身走进病房,又是一正经医生。
传说中的米勒医生和鹿站长,在她身后交换个眼神,彼此都有不安。他两极其镇定的神情,也掩饰不住一脸愁容。
别说,鹿先生跟小可爱长得还真像,绝对是父女脸,难怪他被请来认人。
进去不到十分钟,蓝眼睛医生出了病房,带上房门单独留下那对夫妇探望小可爱。
——这是不是说,确定小可爱是他们女儿?医院有规定,只让直系亲属探望病人。
“咦!”
“呃……昨天晚上捡到纯血人类那个巡逻组组长。”
蓝眼睛医生跟涂老大在转角遇上,一个比一个惊讶。
医生跟他不过一面之缘,夜幕下又没看清楚长相,没大在意。忽然撞见,她感觉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涂老大盯着人家看了两个小时,猛一下对上眼神,心率加码三十二倍,慌忙自报家门,不好意思到脖子通红。
“那个……昨天晚上……总之谢谢你!”涂老大想问医生小可爱身体有无大碍,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无缘无故地送关怀,会不会让人误会他起了色心?“要不……你要有空的话,请你吃个宵夜,谢谢你昨天替巡逻组解围!你要不来,我们还不晓得该怎么处置那个纯血人类呢,很可能会当危险生物枪毙。”
医生暗地里一惊,大大咧咧地庆幸昨晚没去错地方。“这么说,咱俩确实应该出去喝两杯。那个纯血人类女孩,是故友女儿,她母亲还救过我老爸性命。幸亏你通知我去,不然我还没机会报这个恩情。”
“走吧,宵夜。我请客!”她抬胳膊往涂老大肩上一勾搭,把人勾搭上夜宵去了。
涂老大木头桩子似的被美女医生勾走,僵硬地扭头看一眼小可爱的病房房门,编号都没记住就下了楼梯。病房编号没记住不要紧,好歹能确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小可爱的父母在病房里守护,那里用不上他。就算离开,他的小可爱也不会有甚危险。
病房里那夫妇二人,确认涂老大捡回来的纯血人类女孩是亲骨肉,并没欢天喜地,换得一脸焦虑。
“女儿能回来,你别再拿脸色给她看了。”被称作米勒医生那位,坐在计算机前查阅医疗舱历史数据。“瞧她身上的伤,这一路肯定不容易。”
“我宁愿她不回来!”跟小可爱父女像的鹿先生往陪护椅上一坐,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没瞪向小可爱,直直地瞪了地板。
“见不到天天擦照片,见到又宁愿她不回来。这些话,你千万别当女儿面说,再把她气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从前太平,跑去天边也权当放她出门旅行。如今这世道,恐怕出城就得没命。你悠着点儿说话!”米勒医生训老公,丝毫不含糊。
倒不是她存心偏袒女儿。做妈的,哪有不偏心女儿的?偏心又怎的,她爸又不可能吃醋!
鹿先生香烟抽出来捏在指尖,在扶手上两头敲一敲,眸光深邃地往医疗舱里瞧一阵子,捻成油渣儿的烟又塞回盒子里去,没抽。
他确定,肯定,以及认定:躺医疗舱里那姑娘,就是他女儿piepe·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