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登陆的智能机甲,在破晓的天幕里一闪一闪的,不算明朗,却能看出一个鲨鱼头的阵型。
疯子式紧急跃迁拦截在鲨鱼头阵型前边儿的机甲纵队,也能瞧得清楚。包括菲利普公牛式的莽撞行动,以及步长卿撞毁其机甲的动作,在破晓的天幕里都能一一呈现。
还有两架无战队命令,自主升空后投靠机械兵团的玛雅星机甲……
——靠星居住行星如此之近的太空战,任何动作都可以在天幕上呈现出来,让全球居民瞧在眼里。
在北境废墟极夜里,等待给前线补给物资的羽弗云歌,看一线战场比常人更加透彻。
他在航站月台上席地而坐,香烟抽过一支又一支,脚下方圆五十公分的地界内,扭曲的烟蒂躺得横尸遍野。
皮皮带领工程队在地下仓库组装弹药,他抽烟抽得更加肆无忌惮,也不怕把内部芯片熏黑。
“池,慕,酒……”云歌手里燃到烟蒂位置香烟掐灭在指尖上,火星和烟灰一并捻成渣儿,从指间掉落。他眸子里的光,跟天幕里星星点点的机甲尾焰一样,有热血,有烈火。
领头拦截智能机甲登陆纵队的玛雅星机甲,在双方僵持近十五分钟后火焰熄灭——从机甲尾焰判断,像是池慕酒的指挥舰。
鲨鱼阵型里,派出一架中型机甲开向池慕酒的指挥舰,然后中途折返。
云歌不用猜都晓得,池慕酒在战线上干什么……
——他把云歌困在地面上,然后去前线偷梁换柱,让机械兵团误以为他拷贝死人战术,在玛雅星搞事情,从而忽略掉羽弗云歌的存在。对方派机甲过来,再折返,应该是带走他做人质去的。
云歌猛然起身,抡拳挥向身后的梁柱。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梁柱“吱咯”乱叫地朝他小小地鞠了一躬,整个屋面往他挥拳的反方向倾斜了大约五到六度。
他咬牙怒骂的火气,混杂在屋瓦倾颓的吱咯声中,殃及了一城非人的池鱼:“谁让你以一己之力扛下玛雅星战火的?”
“替我去死?你怎么不替十三星系去死……”
“十九年前就该不在人世的你,回来干什么!”
云歌携风带火的拳头,往梁柱上一顿乱砸,全然忽略了作为拟人机器人的身体出拳有多重。他拿梁柱当沙包,打得航站梁柱屋瓦吱嘎乱响。已经跟他鞠过躬的柱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鞠躬求饶,二十五度弯腰也没肯求到他手下留情。
“池慕酒,你凭什么!你就凭你是我老师,就可以干涉我的生死?”
“云歌……”
皮皮被航站里的动静吓得不轻,从地下仓库狂奔出来。瞧见这等情形,扑他背上将人抱住,就没敢松手。
云歌身形一震,挥向梁柱上的拳头停在半空中,没动。他习惯性地深吸一口长气“沉入丹田”,方才镇住内心的狂怒。
“云歌,你别这样!”他身后,鼻子里嗡点儿哭腔的声音是颤抖的,带伤的恐惧里有央求的姿态。
她站在风口浪尖上,往前一步是暗潮涌动的万丈海沟,生与死都在暗潮里撕扯搏斗。回头,却没有海阔天空之退路。池慕酒已出城为她扛下炮火。他再离她远去,她那纤细、柔弱的肩膀,如何挑得起玛雅星纯血人类逃离星球之重担?
“吓到你了?”云歌转身将他身后那人搂进怀里,埋头在她发顶上落下轻吻。“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没事的!”
听他这语气,皮皮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情,抬头看进他的虹膜深处的眸光,尽是明明灭灭的恐惧,有点定不住神。
“没事的,还有我在!”云歌声音很轻。他不敢再看皮皮的眼睛,摁住她后脑勺,让她埋头在自己怀里,抬头望向天幕上与漫天星辰辉映的机甲尾焰。
那些尾焰在外太空组成的阵型,曾是他股掌间的游戏之物。然而今非昔比,曾经的游戏之物,早已是亡他家国之器……
太空战线上,机械兵团带走池慕酒之后,迟迟没有开战。
皇甫言延,比步长卿想象的更加沉稳,任他各式各样的激将法过去,他都彬彬有礼的回复过来。
“皇甫将军,你跟赤霄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但杨珉将地下航线的卖给你事情,我却查得清楚。赤霄谋私权放杨珉兄妹过桥,到底收了你多少好处费?”步长卿泼脏水的功底,也是一流的。地下城股东分明就没拿到杨珉约见奎尼的证据,从他嘴里出来,却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
“放屁,老子跟赤霄只是故交,没你说的那么恶心。你见过执政官需要收受贿赂的吗?他在诺瓦任职的时候,年薪能养玛雅星居民吃穿半月,用不着!”皇甫言延蓦然沉下脸色,说话仍带几分君子方端的礼仪、气度,急而不躁。
他在管控局,是出了名的注重声誉,曾拈花惹草被正房告上法庭,分居长达十一年仍不肯离婚。理由很简单,离婚这种损毁公众形象的事情,不能发生在管控局将领身上,影响声誉,更影响仕途……
以至于他跟他老婆各自成立家庭之后,仍然在法律上维持婚姻关系——直到现在,他们都维持这样的关系。
皇甫中将的花边,早在步长卿的掌控之中。离婚案尚且如此,说他塞钱给赤霄,他还不得戳他一要穴?
见他眼疾,步长卿再补一刀:“你忘了,赤霄现在不是执政官。他可能身无分文!”
皇甫言延:“……”
隔着一个航行日之远,步长卿竟然能感受到通讯电波里有杀气。他反手再补一刀:“哦……那可能不是送钱,是送人吧?”
他议论花边新闻的腔调,要多八卦,有多八卦,只差没恶心死皇甫言延。
通讯频道里,皇甫言延脸上翛然扣一黑锅。
3d图像“嗞啦”一闪,通讯被强行挂断!
砰,砰,砰,砰,砰……
漫天乱飞的导弹,像城楼上下来的箭簇一般,往步长卿机甲上乱戳。
步长卿在内部通讯频道里大喊一声:“回城!”
与此同时,他开机甲带队,连续六个紧急跃迁跳出智能机甲攻击范围,边打边撤。撤就撤吧,他还往阿伦戴尔方向行进,搞得沿路追击他的智能机甲群,硬是不敢拿离子弹轰他。
导弹攻击都不敢太猛,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苏伊士河炸决堤了,去诺瓦没法儿交代。
不过话说回来,步长卿跟赤霄不合这一出戏,皇甫言延恐是当了真的。顾及阿伦戴尔,眼下他不能一炮轰死步长卿,但来日方长嘛,将他封锁在玛雅星上,还怕捉不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