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学生常年在外,没什么拘束。在地下城这几个月,若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鹤先生跟宝二爷见谅!”池慕酒没啥目的,极少跟人主动闲聊。
如此客气的一句话,听得鹤云飞心里犯憷。
圣维亚军校时期极其护短的实战教官,他的学生从来只能他自个儿教训,不准外人说三道四的。前联邦报道烽火十剑丑闻的,哪家媒体没收过联邦的高价税票?
鹤云飞不由得问他:“池老弟此话从何说起?阿云三番五次赶马拉车,硬拽着地下城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是地下城上亿居民的救命恩人。他跟我们这些下等公民不拘小节,是当咱一家人呢。我跟宝兄弟高兴都来不及,哪有计较的道理?他要愿意常住,地下城主事一职拱手让他都行。”
鹤先生这话,说得倒挺世俗的。别看他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骨子里修的全是人间烟火……
——边缘地带讨点儿生活,不世俗活不下去。
池慕酒垂下眼睑,浅浅地一笑,不晓得在掩饰什么。他说:“这一战,恐怕会牵连地下城的。我担心它给地下城带来的灾难,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严重。如果真是那样,还请先生高抬贵手,别跟我学生计较,让他带皮皮离开玛雅星。”
这是,交代临终遗言的意思?
即便是临终遗言,他也狠狠的给学生甩了一口黑锅。说得,挑起战事的是羽弗云歌似的——不是他跟皮皮“联手”逼他就范的吗?怎么到这里,挑起战事的就变成了羽弗云歌……
鹤云飞暗戳戳的在衣袖里左右捏右手,慢了半拍没回池慕酒,晓得他这话虽然说得好听,但绝对没安什么好心。他要半句话答得不妥,日后云歌和皮皮在玛雅星出事,地下城岂能脱得了干系。
见他不答,池慕酒也不勉强,淡淡一抹浅笑过去,当他没说。
两人闲聊的功夫,已步行到池慕酒住的积木屋。开门进去,鹤云飞彻底傻了眼了,“步……步长卿?”
“鹤先生别来无恙!”窝在沙发上的步长卿站起身来,上前跟鹤云飞握手。
“还真是你啊,长卿!”鹤云飞跟他握了个手,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就说他俩认识的吧……”在厨房里煮好茶和咖啡出来的皮皮,笑得意味深长。
鹤云飞:“……”
这……云歌不是抱小娇妻去了吗?这丫头,怎么跑池慕酒家里来给我下套……
唉,今天出门没算日子,还是什么消息走漏了,给这两毛小孩儿揪了辫子?
“鹤先生,你别叨叨这我回家抱小娇妻的,怎么跑这里来给你下套。”云歌小媳妇儿似的,端茶盘跟在皮皮身后,从厨房出来。“我小娇妻让我来的!”
在场的不分老少,再次被云歌的狗粮噎得无语。
皮皮脸皮薄,原地镇住,抬手肘往身后拐他。他稳住茶盘让开,心痛道:“诶,小心一点,烫到你我会心疼的。”
众卿:“……”
有小娇妻的,可以不那么任性吗?!
池慕酒赶紧抬手腕瞅一眼时间,“还有十二分钟整队集合,喝口茶就走。各位请坐!”
皮皮上来斟茶、添咖啡,才将路上拆穿步长卿承认与地下城关系的事情一五一十说透。
鹤云飞轻叹一声,很是惋惜。“地下城建城至今,长卿都没来过。妄自地下城得了他那么多资助,都不晓得该如何报答。鹿小姐早来几年多好!”
“我早来几年,指不定七叔都已入赘地下城了,是吗?”皮皮给鹤先生添茶,眼神点一点步长卿那边,玩笑开得甚大。
步长卿假装头痛,手指尖撑在额角上,手腕挡住半张脸。“说什么呢……?”
“你跟铎纳怎么回事,要我说吗?”皮皮去云歌身旁坐下,觑向步长卿的眼神要多牙尖有多牙尖。
珊莎知道的事情,还能瞒得住谁,她肯定会第一个告诉皮皮。
她这么一说,步长卿索性胳膊肘撑上沙发靠背,把脸侧过去再挡个齐全,耳根上一热,烧得绯红。
“铎纳……”鹤云飞不染世俗的神仙眸子里,顿时闪出几点八卦神光。“穆勒教授家那位大小姐?”不等皮皮确认,他脸色陡然变了调调,晴转多云。“不好!穆勒教授说,她去了阿伦戴尔。昨晚从警局出来她就开车过去的,这该到了吧。”
“什么,她怎么会去阿伦戴尔?!”耳朵尖上还燃着火的步长卿,“噔”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
这还用解释么?
掩饰都不用了……!
“小七!”池慕酒起身按住步长卿肩头,说话也很谨慎,他能猜到步长卿想做什么,“你现在的身份,去阿伦戴尔不合适。他们就等着你去呢!要不,等皮皮找到攻破地面城市网络系统的办法,我再商量怎么救她。兴许不会有事呢。”
步长卿颓然坐下,两手指尖捏了捏眉心,沉沉叹了口气。“唉,她拿到三个人的许可证,理想人的。”
在座的无不面面相觑,颇有点爱莫能助惆怅。
“巡回赛赛场炸毁,警方推测a17狼人机甲主控是你,但是现场没找到尸骨,也没人证实你还活着。如果连铎纳都不能证实,那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步长卿已不在人世。”鹤云飞将他从警局得来的消息和盘托出,却不敢给任何评判。
能下决断的,只能是池慕酒。他说:“铎纳去阿伦戴尔,更能证实你已不在人世。以狼人的基因特征断定,没有你,他们肯定一盘散沙内斗到底。”
“见到铎纳之后,你猜他们会不会放任狼人‘自取灭亡’?”
“你现在赶过去,未必来得及阻止铎纳。如果事已成真,不但枉费铎纳的辛苦,你很可能还会把自己陷在阿伦戴尔。到那时候,狼人怎么办,地下城怎么办?”
步长卿捏眉心的手捂住眼睛,下唇咬出血来都没说话。他指缝里有点湿润的东西浸润着,不太明显。
沉默良久,他颤抖的嘴唇动了动,干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句话:“我真后悔……那天没有答应她……”
云歌自始至终都没说话,送人上断头台的事情他不想插手,何况那人是他七叔的心头肉。
“那跟死过一回有什么区别?”步长卿抹了一把睫毛上湿乎乎的东西,扭过头去,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以后都不是自己的身体了,真正活着的只是意念……有什么意义?”
“我还是机器人呢!”云歌这话没能出口,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让皮皮听见了。
她最听不得这些,偏偏云歌脑电波没遮拦,说过就过。
皮皮心里一阵揪痛,云歌赶紧的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眉心印烙下一个深吻,吊儿郎当的给自己揽活儿,算是顾左右而言他吧。“我去阿伦戴尔,或许有机会帮你找一找铎纳。拿到资格证,不等于进城就能成为理想人,还排队呢。皮皮在地下城黑网,信息不一定准确。我跟她进城摸个底,见机行事。”
送人上断头台的事情他没干,倒是给自己揽了一箩筐烫手的山芋。
战场上,情情爱爱都是变数,这话一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