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宁逸如约来到凰梨宫赏梨花。凰梨宫中梨树争气,竟在今日清晨开了第一朵,后来又紧接着三三两两开了小半,最是好看。
姜梨一早便吩咐了宫女搬了两把太师椅放在廊檐下,又端了一个矮几,置了一套茶具在其上。
宁逸今日心情极好,坐也坐不住,站在梨树下四处走,见到开放的梨花便惊叫出声,大呼好看。
为了应景,姜梨所备的茶具是白玉雕刻而成,每个小杯的杯底都刻有梨花纹样,将茶水注入杯中才能见到清晰的五瓣小花。她又取了青玉碟子三四个,宫女摆了梅花粉酥、酒酿桂花糕、荷花酥等各色点心放于其中,像是百花齐放的盛景。
她心情也好,唤了宁逸来身边坐下:“这制桂花糕所用的桂花,是我去年秋天,亲手折的丹桂花朵,香气扑鼻,又用洋槐花蜜酿了封起来埋在梨花树下的。今年年后才取出,为了招待你啊,特地制了桂花糕。”
“你倒是心思细巧,要我做这样的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宁逸拈起一块桂花糕细细端详,又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品味,“果然奇香,也亏得你大费周折了。”
姜梨揣测容国饮食上清单简单为主,并不像南梨国如此复杂费尽心思,心想这次定让宁逸吃个够了再回去容国,不然两人下次相见,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大人,国师大人来了。”寒碧悄无声息轻轻走来通报。
“有请。”姜梨说了,转向宁逸笑着解释,“我从小也算是国师养大的,他人还算是和蔼,你也见见。”
抬头,只见国师已然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定睛看,正是陆吾。
姜梨心中一愣,她才想起陆吾已是许久未和国师一同出现了。自从前几年陆吾入了翰林院,他与国师本就不亲近的关系变得愈发淡泊。也就是逢年过节他们才会相见。
她微微侧过头去,瞥了眼宁逸的表情。她只是端坐着,并不脸红,也无异色,显得格外端庄。姜梨这才注意她今日的打扮。仍是留着辫子,插着流星一般的发饰,只不过她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色的紧身长裙,更衬得她肤白胜雪。
不由地轻轻低头看着自己所穿的家常衣衫,姜梨不由地后悔自己为何没有穿那件百花裙,正好能于今日繁花盛开的景象相应。
“参见凰梨大人。”国师成老行了个礼,身后的陆吾随即一同行礼。
“成老平身。”姜梨亲自起身,稳稳地扶了一把,“陆吾大人今日竟有空来我凰梨宫。”
陆吾刚欲开口,坐在一旁的宁逸先说话了:“这位便是陆吾大人?久仰大名了。”
成老见此人并非南梨衣着,倒像是容国打扮,又衣着华贵:“不知这位是?”
宁逸盈盈起身,又行了容国的礼:“在下宁逸,参见南梨国国师大人。”
成老只让她起身,让陆吾向她见礼。
“陆吾见过宁逸公主。”他神情淡漠,做了个揖,再没多说什么。
姜梨只觉得气氛尴尬,将这三人带去了临近的香雪堂招待。侍女们又奉了盏茶,只有国师上了一杯银盏,盏中并无茶叶,只是清露。
“成老尝尝,这是去岁冬天收的梧桐叶上雪水化的,是我亲自着人收的。”她微笑着,看着成老手中的杯盏,“想来还能入口的。”
成老抿了口清水,点了点头:“果然极好。”
宁逸爱热闹,凑过来:“早就听闻南梨国国师超凡脱俗,果然连喝茶都与别人品味不同。”
姜梨觉得略有些尴尬,解释道:“容国民风与我南梨不同,还请国师和陆吾大人不要见怪。”
成老却是爽朗地笑了:“无妨,年轻人本该这样。”
姜梨不由地诧异,其实,从姜闭月的态度都可以看出,成老是最为古板不过的,一个不顺眼,不管对方身份尊卑,都是毫不留情的。不曾想他竟对宁逸可以如此宽容。
他继续说道:“不知公主可曾听说过我天机宫?”
宁逸笑着答复:“天机宫大名鼎鼎,世上谁人不晓呢?求道修仙之人皆向往之,天机宫是整片大陆风水最好的宝地了。”
成老也没有过谦,开门见山地说了:“若是公主感兴趣,可以去本座的天机宫坐坐。陆吾这几日休沐,可以带领公主四处参观。”
听到此话,姜梨险些惊叫出声。天机宫乃是南梨王室重地,便是王上王后也不得轻易擅入,何时能让别国公主进入?
天机宫内处处是精密仪器,就连一处小小零件都是价值连城。且处处是机关暗器,防止刺客闯入,若有外人到来,定要大费周章重新布置调整。
就连姜梨得势如斯,也有近一年未曾去天机宫了,只是在凰梨宫的庭院内一样规格的占星台占卜运算。
成老此举,是要将宁逸看作是自己心腹了?
立马觉得大不妥,姜梨咳嗽一声,说话也不大留情面了:“公主远道而来,如何能四处游览呢?而且天机宫中四处皆有暗器,公主千金之躯,万一出了差池,岂是我们能担得起的?”
又是没容成老发言,宁逸先一口答应了:“无妨,宁逸文采不佳,可是动起武来,只怕世上还没有几人能是逸的对手。”
“好,那就说定了。还请公主赏光,本座便派陆吾为向导,去容国驿站接驾。”他俩一唱一和,显然是不想让姜梨插嘴了。
姜梨无奈,只能转过头去,看着也是一言不发的陆吾。
他对此事未置可否,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铺的暗红色绣海棠、牡丹、芍药等多种花色的长毛地毯,神色安静。
突然间,姜梨觉得异常失落。
她可能有点小孩子脾气了。
这显然是不应该的,可是她无法自控地不开心。
“本座乏了,你们都跪安吧。”她淡淡说了一句,身子后仰,靠在上座柔软的天鹅绒靠背上,很明显是要送客了。
底下人似乎都没注意到姜梨的情绪变化,三人一同离去了。
“寒碧,”姜梨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所在,“去领十个板子,下回国师来求见,不许直接放行,必得要本座同意,再去通传。”
她闭上眼,轻轻地,轻轻地靠在靠背上,过了片刻,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