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主城!
紫荆王冠男子又在城头望春,静等着刘统领带着三人回城!
瞧见一眼女侠,男子多有嗔怪,道,“回去看看你的母亲,这些日消瘦了不少。”
女侠面露羞愧之色,点头,又道,“我要带他去一趟通云池。”
男子这才望向两人,邱秉川连忙躬身稽首,恭敬道了一声,“拜见王爷!”
单双则是抱了抱拳,没有言语。
女侠有些着急,单双最是重礼仪不假,但那倔脾气同样是让人头疼,自认不该行的礼,亦不会弯腰半点。
男子凝视着单双,挥手对刘统领道,“带小姐去城下等着!”
有刘统领引路,女侠给男子一个眼神上的警示后,只能是退了下去,而邱秉川自然也察觉了异样,便也退了下去。
紫荆王冠男子走到城墙边缘,遥望那屠阳山,问道,“读书人?师承何方?”
单双答,“想做读书人。未真入庙堂,师承不敢言。”
男子点头,语气平淡,似乎没将单双的失礼放在心上,“若是因为屠阳山一事,此礼确实可不行。但湘儿在此,我便以父亲二字为主。就此而言,你让湘儿难堪,便多有不对。”
单双想的认真,片刻,躬身稽首一拜,是儒家礼仪。
男子这才觉着不错,那动作因为追求标准而略显生硬的身影,让他想起了他年少时的学问,不由得感叹道,“我曾经也算是半个读书人,只是学问不精,只能回家做了个王爷。”
单双点头,郑重其事道,“是可惜了。”
男子不由得绽颜,这才是读书人,笑道,“王朝的事,程王爷身不由己。可程家的事,程太山还算待客得体。”
单双便诚心道了声,“程叔!”
男子笑得开心,那紫荆王冠似乎都比不过那份荡漾的快意。
所以,当两人从城楼下来时,那份交谈甚欢让其余三人瞪大了眼珠子。
吩咐了声回府,男子更是邀单双在马车里面共谈。就是程湘都是一脸懵,不懂这些男人的心思。
唯有刘统领不觉着奇怪,王爷的出身算不得好,最是喜欢读书人。
王府,算不得岭南主城第一大府,有那郡守大人在此,名义上便算不得。
王府的府门矮上那么一寸,但占地可就要比郡守府邸广得多。关京直派的郡守,家族多是关京本地人,自是比不得王府的弟子众多。
王府人口兴旺,嫡系却唯有程湘这么一个独苗。
不等众人回府,就瞧见一个华服妇女在荆棘铁甲的护卫下赶来,多是对男子的一顿苛责,对程湘的一番疼爱。
单双看得认真,那凝视的目光可是让邱秉川奇怪,连忙将其摇醒,才免得一番尴尬。
以程湘挚友的身份住进王府,受的待遇自是不差。
这一天一夜,三人的伤势都不算轻。王府里面不少的珍惜药材,自然是没有私藏。
没个几日,胸膛的阵痛便消了下去。
单双每日还是爱练拳,倒不是在王府里,而是在那城头。
岭南主城城墙很长,单双打拳尤慢,每日能走半圈,那都是要看单双日子。
单日子城防部负责巡城,那便没有这个机会。
若是双日子,荆棘铁甲负责巡城,有了刘统领的招呼,能勉强多那么一个时辰。
单双这才明白,这岭南主城的官家,不是这郡王府,而且那郡守府宅。
官场不止只有一个掌权的官家,公爵王爷也不是个个官老爷。就说程太山,顶着王爷的爵位,却身无一官半职。
若无二千荆棘铁甲在手,与富家之弟也就无甚区别。
单双收集了不少的山水杂记,尤是看重一部春夏秋冬集!写的是这岭南主城的山水脉络,讲得是这城里的世事变迁。
许些秘史,皆有提及。看之,别有一番风趣、味道,若是又一个不同的岭南主城。
看那落款,娟笔,清水先生!
邱秉川每日跟着单双来这城头,小半个月的功夫,每日不缺。
不练刀,就是这么跟在单双身后。步子很慢,始终落后单双一截,也不打扰单双练拳,不曾言语。
随着太阳的余辉,钟声又从城中悠悠而来。单双收了拳架,一身拳意渐渐散去。
瞧了一眼身旁的邱秉川,怀里弯刀紧抱,却怎么都也递不出。单双神色颇有无奈,道,“既然想练刀,何不出刀?”
邱秉川凝重一片,摇了摇头,“心中杂念太多,出刀,也不纯粹。”
单双皱眉,“心中有杂念,就更应该出刀。我不懂刀,但我练拳,就是为了练拳。若是有个别的念头,就停拳不前,岂不是一天都走不了两步?”
邱秉川望着单双,有些错愕。那年轻人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很对,多有一点小兴奋,刚散的拳架又被他架起,一通王八拳,打得没那些个拳式。
邱秉川笑了起来,怀里的弯刀猛的一拔。
一套刀法,即使单双没瞧过,依旧觉着霸气十足。
远处,有巡城队正迈步而来。
很不幸,是个单日子。想要提醒一下兴起的邱秉川,可那刀舞得却是虎虎生风,实在是不忍心打扰。
近半个月的忍耐,单双明白那种突然豁达的感受。
就似乎是吃了半个月的树皮,突然在街上捡到半个白面馍馍,那自然是很香很香。
果然,那巡逻队里面出来一人,准备驱赶两人。
单双正准备上前说两句,那领队的一位战士却主动停住了脚步,一同拦住了后方的士兵。
呼!呼!
一阵阵清风袭来,单双转身吓了一跳。
邱秉川大刀在手,越舞越快,卷起一阵阵大风。到最后,已然是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有一柄弯刀在单双眼前蔚然成风!
啊!
一声低沉怒吼,邱秉川猛的向天一斩。
刀锋直上九霄,那一斩,便是刀修的风采。
弯刀入鞘,邱秉川神色兴奋不已。向停步的领头抱了抱拳,道了声谢,便与单双两人迅速下了城头。
瞧着两人的背影,其中一位战士提醒道,“头!那两人可是跟王府有联系,我们这样,怕是郡守大人会不喜。”
领头的战士回头凝视着这位战士,不卑不亢道,“记住我们的立场!我们不是王府的私军,但也同样不是郡守府的私军!郡守府与王府的恩怨,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们是北晋的军队,责任便是守卫岭南主城!听明白了吗?”
众人心中凛然,尤其是那发问的战士,更是心里打颤。似乎领头的目光已经深入他的心神,将他那些小猫腻了然于心。
“至于此事,毁掉一位刀修的破门机缘。怎么?是你想去担这份仇恨?还是想给我们岭南护城队摸黑?”
那战士已经是冷汗直冒,连忙道,“属下不敢!”
领头不再多言,高声道,“继续巡逻!”
一队继续绕城巡逻,领队瞧着那城里的车水马龙,又眺望了城里最瞩目的两个方向。
最终是摇了摇头,军人,始终是不该参与这些政治争斗!
他讲这些,只是给这些人提个醒。有多少人能听进去,那就全靠众人的造化。
在这岭南主城驻扎数十年,有多少战友是因为站错队,急与分清优劣,倒在了这岭南主城城角下?
郡守府,新任的郡守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是有些背景。可王府,那可是在一场场战争中建立起来的威望!
异姓王!又岂是泛泛之辈!
下了城头,单双有些不确定道,“刚刚那是!破了尘门?”
邱秉川拍了拍怀中弯刀,脸上的潮红还未消退,尽量保持平静,却还是兴奋的点了点头。
单双连忙道喜,“恭喜邱大哥,跨进山上大门。”
还想谦虚一番的邱秉川终究是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拍单双的肩膀,“走!请你喝酒,喝那最贵的雪花酿!”
王府的伙食自然是不错,可酒馆亦有酒馆的好处,两人找了个熟悉的馆子,小二立马安排了两个好位置。
见两人点了雪花酿,更是笑道,“两位今日可是冒着喜气!”
邱秉川一向节俭,还是手快给了小二赏钱。
只是分了两手,道,“待会我兄弟的说书钱,可也在里面!”
小二自是高兴,忙些个活去。也瞧明白了,今天可是这大爷发了財。
邱秉川破天荒点了一桌子菜,真要吃,却没吃着两口。
就是那一两银子的雪花酿下去了一壶。也怪,一向酒量甚好的邱秉川,醉得比单双更快。
一壶下去,便趴在桌上不动,只剩得单双一人品着这客栈独有的小酿。
雪花酿,其实是以雪梨所酿。味道纯绵,入味深远。
单双不敢多喝,将剩下的小酿装入葫芦中,还得扶着邱秉川回了王府。
只是有了半路,那酒劲便上了头。晕乎乎的,有些左右摇摆。
神色恍惚间,单双瞧见了个穿着麻衣、脚踩草鞋的男孩正蹲在街边,用一块破烂的草席挡风,祈求着路人的怜悯。
单双想走过去,奈何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一阵暗香扑鼻而来,模模糊糊间,是那个换了江湖服饰,身着郡主服饰的人儿。
一笑,更倾城!
隐隐约约间,听那人儿吩咐人将邱秉川抬走,一路暗香不断。
醒来时,却是夜半时分!
如那梦中噩梦突然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
掏出自己的小册子,又是魔怔的写了起来。
只是下笔无动,便唑了一口小酿。
一壶小酿下肚,册子依旧空白一页,无字可写。
苦恼间,一位人儿坐在了对面,手中一推,那是两壶辣嘴的烧酒。
一口干,辣碎心肠。
下笔极快,字字如酒,醉人脑,愁人心!
以老人开始,以孩童结束。
或许下个故事,便是以孩童开始,老人结束。
只是同样碎人心!
烧酒下肚,小酿劲发,懵懂之中,便落了笔,掉了泪!
低头一看,已然是木桌贴脸,再观,便是一片黑暗。
程湘神色复杂,一身的精心打扮,最终是没能入那人眼!
瞧那故事,来不及责怪,便只剩下了心疼。
最是累与伤心者,莫过于感同身受四字。
将单双扶上床,褪去那双破了个小洞的布鞋,程湘瞧见很久那张脸,似乎怎么瞧,都总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单双!可就是怎么瞧,也瞧不够。
只等天色渐明,程湘才连忙出了屋子,不然被人瞧见,还不得让人笑话?
而在单双院子的屋檐上,紫荆王冠的男子被妇人拉着,正目送自家女儿羞着个脸跑出来房间。
若不是确信那个烂醉如泥的单双什么也干不了,男子此刻定然是饶不了他,哪里还让他继续一番清梦!
轻叹一声,“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妇人却道,“我瞧着不见得是坏事。这小子是蠢了一些,长得也就马马虎虎。可好在实在,又有些书生气,跟你年轻时候差不多。”
男人嘴角一抽,暗想,我年轻时候那也是方圆百里的俊俏人物,怎会是张得马马虎虎?
不过那书生气,听着倒是不错。
此话他自然是不敢说,几十年,能坐在王府里,这王爵便有自家夫人一半。
妇人神色突然一暗,“正好这小单家境贫寒,又无父母。入赘我们家,也省的那两家蠢蠢欲动!”
男人连忙搂住妇人,劝慰道,“不必在意,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我们湘儿,可是比那几个不争气的家伙能比。”
妇人忧虑更多,多有愧疚,“可湘儿终究不是男儿身,无法继承爵位。要不,你就纳个偏房?”
程太山心里一紧,搂住妻子,“此生有你足矣!此事,日后莫要再提!”
妇人靠在男人怀里,总是这般安稳,“那小单这里?”
男子摇了摇头,道,“当个知心朋友可以,但谈婚论嫁,我已经在城里找了几户好人家。让湘儿挑挑,不会让她受委屈。”
妇人皱眉,不喜道,“怎的?我们王府还差什么家底?只要湘儿喜欢,便是好事。”
男子只能是连连点头,心里轻叹更多,暗道,“不是我看不上他,而且他的路,我都看不清啊!”
两人的去来,自然是没人发现。
单双醒来,已是日头高升。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总是能破坏良好的生物钟!
单双这般想着。
不等还在醉酒的邱秉川,单双便推门而出。
换了新衣的程湘似乎刚好走来,瞧见单双,多是开心,“哪里去?我也闷得慌,一起出去走走?”
单双罕见有些犹豫,程湘便道,“放心!不会打扰你办事!”
单双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出了府,单双步子极快,没几步,便瞧见了路边那个破草席。
一时,不由得松了口气,人还在!
单双走了过去,似乎被清晨的寒冷所上,孩子还窝在破草席里瑟瑟发抖。
单双试探着问道,“小君?”
那孩子一抬头,目光尤冷,“果然是躲不过去,怎么?连我这个孩子也不放过?”
单双没觉着恼怒,更多的,是一种揪心。
单双正经道,“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些学问?”
孩子明显一愣,错愕道,“你知道我是小君,还不抓我去西门一族领赏?”
单双又道,“西门一族如何与我无关,我跟卢宝禧还算是朋友。”
孩子这次看的最认真,坚定的眼里,开始有泪花闪动。
单双带孩子吃了一碗阳春面,程湘给孩子递了一双筷子,可惜孩子没有接,程湘便又放了下去。
单双道,“她跟宝禧同样是朋友。”
孩子瞧了瞧,这才拿起了程湘放下筷子。几口,便空了碗,单双就又点了一碗。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吃了三四碗,似乎还意犹未尽。
单双没再点,明白这是孩子怕吃了这顿没下顿,单双饿过,自然是懂。
只是吃多了,就是日后难过,不值当。
瞧着孩子已经破烂的麻衣,可能是在街上风餐露宿,已经是衣不蔽体。
单双去买了一套白色的布衣衣袍,回了王府,让小家伙洗净,这才换上。
再一瞧,还真是个长的不错的小男孩。
单双郑重道,“我带你学学问,你便是我的学生。虽不用守我的师承规矩,但也要遵守我的规矩。一不可骄纵,二不可无礼…”
说着,说着,单双自己便已经说不下去。
心中轻叹一声,果真不是做先生的料!
孩子只觉得这位先生很怪,明明自己布鞋破了洞,都舍不得换一双,还给自己买一身布衣,换一双绵鞋。
而且讲话,可有蹩脚的地方。
不过先生的好,孩子很明白,至少从未有过人,想给自己讲些做人的道理。
给孩子讲了两个字,便布了功课。无非是抄字,真算不得一个靠谱的先生。
程湘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是默默陪同,单双自有愧疚,道,“对不起!”
程湘笑道,“为何出此言?”
单双忧心,“就怕这孩子日后长大,知晓了内情,牵连郡王府。”
程湘道,“等他长大,便能明事理。错与对,自有分辨。郡王府有愧,却无错。更何况,你不是送了他一身白袍?”
先生送你白袍衣,愿你人生崭新来!
程湘,懂,单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