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亮,两条人影出现在那景行宫的屋脊之上。
“为何我丝毫感受不到弃的元神气息?莫非他并不在此处?”于问问四处探察,心中狐疑。
“问哥哥”于儿努努嘴,于问问顺她眼神看去,只见一名侍女领着数名医官模样的男子,穿过回廊,正从西北角一处小院出来。
那侍女于问问见过许多次,正是小甘霖。
一边走,她一边问:“今日可好些了?”
为首的医官摇摇头,叹息一声:“老夫行医数十年,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此怪病。这位公子脉象沉稳、神气平和,腑脏亦无异常,却数日昏睡不醒。奇怪!奇怪……只能继续服用一些益气还阳的药物,再等上数日,看他能否自行转醒。”
莫非他们口中之人,便是弃?于问问犹在思忖,却发现于儿已经悄悄向那小院靠去。
灯光下,榻上躺着的不正是弃?
“弃哥……”
见于儿神色有异,于问问一把捏住她的手。于儿这才惊醒,满脸伤心,将那声呼唤生生咽了下去。
“吱哑”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人,是嬴协。
他负着手绕弃转了两圈,竟突然抬头,往于问问两人藏身处看了过来。脸上酒靥跳动,眼神中满是戾气。
两人伏低身形,一动不敢动。
过了半炷香工夫,于问问再悄悄看去,那嬴协已消失了踪影。自己左臂那伤口竟突然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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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哥哥他究竟怎么啦?”一回到“食无味”,于儿便将脚一跺,甚是着急。
“方才那医官说了,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昏睡……陌大哥,你可能向你那朋友问问,缘何如此?”
于问问转向陌离,却突然闷哼了一声:“哎哟”
再看他,竟已是满头豆大汗珠。原来那左肩的伤口,今日越来越疼,以致心肺俱被它扯得要烂了一般。
“问哥哥,你又怎么啦?”于儿看哥哥突然变成这般,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于儿姑娘,你不要着急。我这便去找那医不得。”陌离转身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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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不得面色沉沉:“那去腐生肌的药丸可按时服用?”
“皆是按照你的吩咐,每日服用,并无差错。”
“那近日可有触碰这伤口?”
“并无触碰。易老怪,却是怎么啦?”
“他这伤口原已要好,如今竟又溃烂了。你看。”
只见于问问肩背上一个酒盅大血洞,内中可见森森白骨,如今正往外流着脓血,还散发出阵阵恶臭。
“这伤口周围一圈却是何物?”借着灯光,陌离发现那伤口周围隐隐有一个圈,圈内似乎还有些古怪血色纹路,与那伤口相连。
医不得仔细看看,亦不认得:“许是伤口生长时留下的疤痕吧。如今却只能将那腐肉剜去,重新缝合伤口、敷上药膏,待它愈合。”
陌离点点头,想起一事,又问:“易老怪,你可曾听说身体无碍却只是昏睡的病症。”
“身体无碍,却只是昏睡?莫非误食了某些抑制身体活动的药物,又或者神识与身体的连接已被断开?”
“断开?却如何断开?”
“经络中某些关键处被外物淤塞,有时仅靠搭脉并不会发现异常。”
于儿在房外等得心焦,见陌离将门一推开便冲了进来:“如何?”。
“于儿!我已好多了。谢谢易神医!谢谢陌大哥!”于问问面色苍白,但精神比方才确实好了许多。
“好生歇息,那药丸还是不能停,有甚异常随时找我。”这医不得对自己经手的病人,倒是极用心。
不知这医不得用的什么药,半个时辰之后,于问问痛楚大减,竟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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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嬴协竟早早来到“食无味”,只吃了一碗面,便匆匆走了。
跟踪的昆仑弟子发现他不过在城中瞎转了一圈,便回宫睡觉去了。
倒是陌离在那茅房内又找到一支竹筒,绢帛上只有四个字:亥正,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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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竟又是极闷热,没有一丝风。
远远一条黑影直奔校场而来,左右看看,发出数声蛙鸣。
暗处闪出一人。黑影将他拖至一处,低声耳语了半晌,那人频频点头。
过得片刻,两人分开,一人往城内、一人往城外分头奔去。
此时,另一条黑影自看台上现身,远远向城外那人追去,正是于问问。
那人身法诡异,一边疾走,一边频频回头,甚是谨慎。眼看快出城,却突然掉头,三拐两拐,竟又折回了那校场。
“这香卡果然狡诈!”
却见那人左右瞧瞧,迅即来至看台下方,拉开一扇小门,钻了进去。
“莫非此处便是那‘扶风’?当日那大旗招展,确实有‘扶风’之势。不想这香卡竟藏身在此处,着实隐蔽。”于问问脑中急转,脚下不停,穿过校场,直奔那门。
“不对!”眉间离朱泪突然预警,于问问急急停步,却发现校场四角用来固定那大旗的石柱之上竟有符纹亮起,这校场竟已变身一个大阵。“莫非他们早已察觉,方才只是引我入彀。”
便在这时,场外缓缓走来一人。
莫非是嬴协?于问问全神戒备,定睛去看。
竟然是弃!
“不要过来!”于问问一边向弃出声示警,一边快速寻思破阵之法。
弃却仿佛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低着头一步步径直行了过来,眼见便要进入那阵中。
“弃兄弟,危险,后退!”于问问一挥手,剑气化作气盾,要将弃推开去。
便在他挥手那一瞬间,“嘭”他身前地底突然蹿出来数支巨大根须,于问问不及躲闪,也根本未想过要躲闪。“啪”腹部当即被戳出一个大洞,肚肠流了一地。
“你”于问问痛极大呼,满脸惊讶。再看那弃,已缓缓抬头,双眼血红,眼神空洞,似乎眼前一切并与他无关,身上丝丝血红色元神之力汇入那阵,他竟是那阵眼。
“宁儿,娘亲替你报仇了!”那小门打开,竟现出两个人影。
香卡笑盈盈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于问问,旁边嬴协玉扇轻摇,甚是得意:“你不是很厉害,再把这阵也破了呗。”
“啊!”于问问调动全部内息,长剑如电光般飞出,激射向这两人。却在半途中被一座突如其来的土丘阻挡,长剑穿过土丘后已经力竭,“叮”撞在那阵法屏障上,断作数截。
“哼,困兽犹斗!”那香卡一甩手,空中泛起异香,只见于问问的身体在地上扭曲,迅速变小,瞬间化为血水。
当晚,暴雨倾盆。
那金柱竟也莫名其妙掉进护城河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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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儿、陌离与一众昆仑弟子寻来时,这校场干干净净,便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问哥哥,问哥哥”于儿大声呼唤,却只有风雨之声遥相回应。
“许是于兄弟发现了什么线索,跟了过去,说不定过两日便会回来。”陌离宽慰于儿。
“我说与他一同来,他却不肯,只说什么‘又不要厮杀,一个人来去更方便’。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他一个人来。再说,他那伤还没好呢问哥哥,问哥哥!”于儿一边四处寻找,一边不停埋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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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玉京宫。
“前几日问儿发回消息,说是在帝都城中发现一个巨大阴谋,若此阴谋得逞,只怕会天地翻覆、生灵涂炭。昨夜,那昆仑白羽竟突然变成血红颜色,只怕他已遭不测。”
凌虚子双眉紧蹙,目中泪光闪动,突然长身站起:“黑暗将至,大道式微。我昆仑自开山立派以来,便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己任。数百代弟子,前赴后继,从未退缩。
如今,元旸世界面临浩劫,我定当尽我昆仑之力,舍身卫道,解生民于倒悬,虽九死而不悔!听我掌门号令,剑、气、符三宗中流初阶以上弟子,全部集结,分批出动,随我赶赴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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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之中,众人每日出门四处寻找,于问问却再无半点音讯。
这一日,于儿正在房中黯然神伤,琥珀敲门:“于儿姑娘。”
于儿打开房门,门外竟站着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风尘仆仆、眉目藏忧,正是昆仑掌门凌虚子。
“道长?”不待于儿问话,凌虚子开口了:
“于儿姑娘,叨扰了。贫道想问些事情,乃是关于令兄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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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快过来!”是却尘长老的声音。
尘土里竟藏了数滴血迹,当日风雨大作,于儿他们并未发现。
这日月色皎洁,这血迹竟在月光下散发淡淡光芒。
“定是问儿!”于问问七岁入山,凌虚子早已将他视为至亲之人,见到血迹,不禁心中悲痛难忍。
“问儿一定是留下了极重要的东西,不然连日大雨,这血迹早该被冲洗干净。”却尘长老一向心思缜密,一番话提醒了凌虚子。
凌虚子施展昆仑秘法,只见血迹上方符纹隐现,却原来是于问问在最后时刻用鲜血封住了离朱泪残片的法力,让它免被发现、遭到摧毁。
离朱泪残片出现,空中划过几道残影,正是当时激战场景。
“弃哥哥?”于儿一眼认出阵中之人。“为何是他?”
只见于问问被弃发出的根须击中,肚穿肠断,倒地喘息。
“啊!”于儿失声惊呼,脸色变得惨白。
一阵血雾飞来,于问问化为血水,昆仑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离朱泪残片破裂,化作袅袅白雾。
“找到他!”凌虚子一字一顿,已是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