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不易轻轻推开门,看到蓝霁华站在窗子边,眺望着远方。
彼时阳光正好,斜斜的照进来,长身玉立的男人就站在那束光里,负着手,下巴微抬,神情肃然,眉宇间仿佛笼着一篷轻烟,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尉迟不易的心不来由的揪了一下,从她进宫到现在,很多次不经意间,一个背影,一个神情,她总能发现蓝霁华的索然和落寞,这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样子,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下的君王,应该意气风发才对啊。
她合上门,缓缓走过去,她想给这个落寞的男人一点慰藉。
她从身后轻轻拥住了他,脸贴在他的背上,全然忘了她还假扮着男人的身份,蓝霁华身子微微一震,头扭过来,“不易。”
尉迟不易低低应了一声,“陛下为什么不高兴?”
蓝霁华低头看环在腰上的胳膊,她的胳膊纤细,却非常有力,给他一种温暖安定的感觉。他心一动,把她拉到身前拥住,两人换了位置,蓝霁华个子高,需要微微躬着身子,才能贴在她脸旁,他摩挲着她的脸,良久才道,“不易,朕是个没用的皇帝。”
尉迟不易侧过脸,眼睛瞪得大大的,“陛下何出此言?”
“五位长老连名保下了古丽娅,她还得继续留在皇宫里。”
尉迟不易心里一松,转过身来,宽慰的笑,“陛下不必为这种事烦恼。”
“对你不利的人,朕不愿意让她留在宫里,可朕低估了她。”
尉迟不易有些不解,“陛下,长老是什么人?他们的权力比陛下还大么?”
“朕是个闲散皇帝,平日都是长老们在管事,五大长老连手,朕也奈何不了。”
“为何会这样?”尉迟不易越发不解,“不是应该都听皇上的么?”
蓝霁华垂下眼帘,皇权旁落,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似乎是笔糊涂账,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心灰意冷,无欲无求,不过是勉力维持平衡罢了,哪里会想到今日,他也有想保护的人。
他叹了口气,“不易,若朕不当这个皇帝就好了。”
他不想说的事,尉迟不易也不勉强,笑了笑,“陛下若是不当皇帝,想干什么?”
“朕想浪迹天涯,”他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好吗?”
尉迟不易上下打量他一番,“我以为到了陛下这把年纪,想安稳了呢。”
蓝霁华脸上五光十色:“……不易,你是嫌朕老了吗?”
“没有没有,”尉迟不易赶紧摆手,男人一旦悲情起来,敏感又脆弱,“陛下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比我大不了几岁呢。”
“朕比你大了很多,”他在尉迟不易头上揉了揉:“朕的侄儿倒是和你差不多大,”他也打量她一番:“不过朕的侄儿应当比你高大很多。”
尉迟不易脸一垮:“陛下是嫌我个子矮小么?”
“对男人来说,你这身板委实单薄了点。”
尉迟不易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在女人当中个头可不算矮,可谁让你喜欢男人呢!
她哼了一声,“陛下是个小心眼。”
蓝霁华忍不住笑,“何出此言?”
“我刚说陛下年纪大,陛下就嫌我个子矮。”
蓝霁华哈哈大笑起来,“你呀,还是个孩子呢。”
门外,康岩龙听蓝霁华的笑声,心头的大石落了地,皇帝刚回来的时侯,那脸黑沉得象暴风雨前夕的乌云盖顶,可皇帝不是暴燥的性子,便是动了怒,也只是把自己关起来,自行消化,他跟在皇帝身边最久,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敬佩他也怜悯他。
屋里,蓝霁华问尉迟不易:“你刚刚上哪了,朕回来没看到你。”
“我去孔雀殿看看阿云苏公主。”
蓝霁华的目光落在她腰间,那里挂着一只精美的葫芦丝,“这是阿云苏公主送给你的?”
“嗯,她新做的,很好吹。”
蓝霁华不动声色的问,“我以为你只喜欢舞枪弄棒,怎么也对这些个感兴趣了?”
“闲着无聊,瞎玩呗,反正日子这么长,总要找点事做。”
“你若喜欢这些,朕寻一些来给你,别拿人家的。”
“不是我拿的,是公主送给我的。”
“人家送东西给你,你若不回赠,岂不失礼。”
尉迟不易说,“我回赠了呀,昨日不是猎了只野鸡么,我把野鸡羽翎送给阿云苏公主做头饰了。”刚说完,就见蓝霁华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眼睛瞪瞪的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怎么了?”
蓝霁华回过神来,“没事。”她不是南原人,应该不知道亲手猎到的羽翎送给姑娘代表了什么?
他慢慢踱到桌边,背对着尉迟不易做了一个深呼吸,她是不知者不怪,可阿云苏是懂的,她懂却接受了,这说明……她对尉迟不易有意思。
有意思,一个将要成为他妃子的公主抢他的男人……
刚开始,他还很自信,和尉迟不易比起来,他应该更受公主们欢迎,毕竟南原姑娘都喜欢英武的汉子,谁知道阿云苏中意的却是尉迟不易这种类型。
阿云苏和尉迟不易走得近,他以为是年纪相仿兴趣相投,成为朋友也无可厚非,可现在,苗头不对了,他明明已经警告过阿云苏,她却接受了尉迟不易赠予的羽翎。
“陛下?”尉迟不易绕过桌子,站在他对面,奇怪的看着他,“陛下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片刻之间,蓝霁华的脑子里蹦出了好几个念头,不一定会用到,可是有备无患,他沉吟了一下,笑了,“没事瞒你,只是明日,朕要斋沐,可能有几日不能见你。”
“陛下要出宫么?”
“不,就在宫里,到庙堂里去,要在那里呆上几日,”他脸上浮起可疑的红云,声音哑下去,“不易,你会想我吗?”
尉迟不易的脸也红了,低头拧手指,老实回答,“会想的。”
“斋沐要心静,不能分神,”蓝霁华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可朕做不到,朕,也会想你的。”
尉迟不易知道自己应该矜持,可她没忍住,主动偎进蓝霁华怀里,认真的说,“陛下斋沐的时侯不要想我,不然佛祖会怪罪的,不易想着陛下就好。”
蓝霁华的吻落在她头顶,笑意在嘴角漫延开来,直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