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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天游被那些细碎议论提醒,猛地醒悟,自己来去匆匆,竟然把丽姬给遗忘了。华人鄙夷地称呼她们一家为“红毛鬼”,却不知那是一万年前强大的西洋人。
无论谁,比方说何青青、苏果儿,都有亲戚五六的,不需要他特别照顾。唯独丽姬漂迫异乡,举目无依。
当初他命令过章牧之,把丽姬保护起来,对方老大不情愿。包括后来的郭春海、童三、铁四,甚至最通情达理的董夫人,最后私下达成了共识。非我族类,其心必殊,绝对不能让“金毛狮王”入主镇国天师府。
信天游那时候苦笑过,管你们屁事!
现在却有点心虚了。
确认自己就是小王子后,他们就全成了长辈,总不能肆无忌惮地呵斥吧。
其实,他早早为丽姬订下了一张方舟的船票。
当今世界,除了神州大陆有修士庇护,其它洲已经沦陷于妖兽之手。纵然有少数部落苟延残喘,基因的多样性却不可逆转地丧失。
比方说昆仑奴,那是远古乌泱乌泱的黑人。信天游逛了一大圈,也才碰到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信使说过,必须让不同种族的人去往天外,包括妖族,妖人,正是为了智慧生命的延续。
基因如果单一,生命必然退化。
议论声渐渐激烈起来。
“你小子甭瞎扯了,俺老婆的小舅子在衙门当差。说过任何人不得进入被封锁的飘香苑,哪有什么达官贵人去造访?”
“切,你懂个毬。丽姬的名头太大,当然没人敢碰。可她们一家子被关在里面,跟坐牢似的。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积存的一点细软全贿赂差人了。听说最早由密侦司看管,后来改为白沙府。府里有位官爷看中了丽姬的妹妹,想纳为小妾,各种威逼利诱……”
“啊,丧天良呀,那小姑娘才十岁。”
“你懂什么,扬州瘦马了解一下。”
“那也得人家肯呀!以前王城三虎当街抢人,现在不都掉了脑袋?”
“她们一家子语言不通,见这么被关押,有上顿没下顿,也生怕哪天掉脑袋呀。“
“可怜……“
……
院门紧闭,水井旁的丽姬停下了捶衣裳的棒槌,撩起垂至额头的金发。
歇息了一会儿,见左右无人,起身跳起舞来。足尖踮起,挺胸收腹,像一只优美的天鹅。
《天鹅湖》是她最喜欢的舞蹈,经常跳着跳着就忘记了烦恼。仿佛自己化身成了被妖术控制的公主,正等待多情的王子……
啊……
毕竟好久没有登台,没有系统练过功了,还没有穿专用的舞鞋。她转着转着,脚尖一歪摔倒了。
“不要紧吧。”
一句温和的问候响起。
丽姬忍住钻心的痛疼,眼泪汪汪中见到一位英俊青年蹲下身,伸手捏住了自己脚踝。
东方人!
她正要尖叫,感觉脚踝处一阵清凉,疼痛消失了。
男子站起身,道:
“你跳得真好,如果配上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就完美了。”
丽姬这才反应过来,脑海里似乎雷电炸响。那青年,居然说的是一口纯正家乡话。音节优美,比她见过的任何族人都高雅。
姑娘闭上眼睛,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祈祷道:
“圣母玛利亚,谢谢您赐给迷途的羔羊以美梦,令她有生活下去的勇气……”
祈祷完毕,丽姬睁开眼睛,发现青年还是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笑容好似秋日温暖的阳光。
她的手慢慢地向前伸,接触到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躯体,吓得火烫一般往回缩。再一看男子背后的院门,居然是关闭的。她们一家没有钥匙,只有外面的差人才能打开。
难道是天使显灵?
墙外传来了呵斥声。
“谁的马?“
随着咔嚓锁响,砰,园门被推开。两个差役冲进来,瞧见里面多了一个陌生男子,也傻眼了。
丽姬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抢出几步挡在了青年身前,焦急道:
“你快往屋里跑,他们不敢进去的。“
两名差役听不懂她那一串叽里咕噜话,对视了一眼。当即一个抽出铁尺,一个掏出锁链,喝道:
“兀那书生,敢私闯禁地,乖乖地跟老子去衙门。“
青年笑笑,将丽姬揽到自己身后,道:
“别怕。“
差役听到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嘴里,居然冒出和丽姬一模一样的鸟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道:
“老子的耳朵没聋吧。“
另外一个也犹豫了,道:
“可能是一个通译……不对呀,张通译就在外边,没提这茬。“
门口呼啦啦又涌进了四个人,一个师爷模样者喝道:
“把那小子,抓起来。“
丽姬的父母和妹妹喀秋莎也闻声跑出来了,连声问“怎么啦“。
师爷一瞪眼睛,用蹩脚的西洋话骂道:
“尔等统统给老子滚回屋,否则不给饭吃,死啦死啦地。“
丽姬却倔强地不肯走,连父母也拉不动。喀秋莎聪明地帮姐姐忙,抵住她的脚。
信天游差点被那几句不中不洋的腔调雷晕,问道:
“你是白沙府张通译吧。“
师爷倨傲地一扬下巴,道:
“正是。“
信天游道:
“去,把典史给我叫来。“
两个差役围拢了,见对方是一个书生,犹犹豫豫没敢动手。听了这句话,吓得往后一缩。
师爷冷笑道:
“呵呵,开口敢直呼典史大人,你以为你是谁呀。朝廷有令,天王老子也不能进飘香苑。“
信天游想了想,拱手道:
“几位兄台,我也不是想触犯禁令。刚才在院外,听到丽姬小姐崴了脚惊叫,一时情急闯进来。我事情挺多的,耗不起时间去衙门解释,想了解一下情况。是谁下令,限制她们自由的?听说一位官爷威逼丽姬的妹妹做小妾,有没有这回事?“
师爷跳了起来,骂道:
“大言不惭,放你娘的狗屁!即使你这厮是蓝山书院的学子,也要先挨一顿板子,再关进班房。“
青年的面孔冷了,拧动手腕,道:
“我最怕恶棍讲道理,唉,打还打不得。你丫这副找死的德行,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