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大山。
弯曲小径,草丛杂乱。
巨石连山,道旁石块孤零。
烈阳。
一身白衣,满头白发,懒散地斜靠着连山巨石,他的对面,天蓝色的孩童,站得笔直,汗水顺着鼻尖滴落。
“谨遵师父教诲!”张横稚气的声音却说得郑重。
“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方寒知道张横一定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伤痛,才会变成这样,若是问,他会将张横很好隐藏起来的伤疤给揭开。
然而思量再三,方寒还是决定问问,有些事情,不能拖得太长久,终究是要解决和面对的。
话刚出口,他又觉得太残忍,又说道:“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在外人眼中,冷血冷漠,杀伐果断的寒魔,也只有在自己的亲人和徒弟面前,才会有那么一点反常,才会犹豫吧!
“师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张横有些苦恼。
“那,你想让师父知道你的过去吗?”经历了一些事情,方寒的言语太过冷漠,这时,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
张横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方寒释放出来一丝武识,将张横包裹住,轻声道:“不要反抗!”
张横眨了眨眼睛,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方寒控制自己的武识,轻轻柔柔地进入张横的识海当中,这识海还在隐藏之中,并没有真正的衍化,不过即便如此,属于武者的记忆,还是保存着。
那一连串的记忆,构成了灰白色的世界。
那是方寒不敢想的经历。
其实,方寒的童年,还是比较美好,有自己的大伯和轻梦姐姐,诸人护持。
而,张横,在两岁左右的时候,便被自己的父母抛弃。
然而,并非因为家境贫穷。
相反,张横的父母,家庭十分富裕,出入皆有十几个奴仆追随,只是有一天,有游卦方士从这里路过,算得张横命硬,克制祖父。
这也成了张横父亲其他几个兄弟抓住的把柄。
张横的父母为了继承所谓的家产,将张横舍弃,以表示自己的孝心。
张横被抛弃,两岁的孩子,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冬天萧条的季节,雪窝之中,光着手和脚爬来爬去,饥饿时哇哇地大叫,天地不应。
从那一刻起,张横的世界就只有灰白两色。
灰色,是冬天的萧条和破败。
白色,是冬季冷冷的白雪,可以冻杀人的性命。
那个虎头虎脑,颇为可爱的孩子,在那个冬季,吃着残羹冷炙,好心人偶尔送来的一些热汤,还有从狗、鸡、鸭等等饭槽里偷来的“粮食”,坚强地活了下来。
他就那样活着,与天争命,倔强地活着。
他睡过马棚,草窝,狗窝,桥洞,破庙,柴房,一些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他都睡过。
他还要面临别人的冷嘲热讽,还要面对一些调皮孩子的为难。
他渐渐地长大。
他看懂了人性,可以读懂人心。
忽然有一天,天下间开始流传方寒的传奇故事,他开始向往那样的存在,他开始做梦成为那个人的弟子。
这是怎样的成长经历。
以方寒的心境修为,看着那灰白色的世界,方寒几次运功,才平息自己心头的愤怒。
还是一样的冬季。
张横的世界,有了色彩,依旧萧索的灰,依旧冻杀人的白,但有了花红柳绿的人情味。
那个时候,那是记忆最深的地方,色彩最重。
玄天宗山门前,方寒收徒,方寒白衣白发,不是冻杀人的白,而是白茫茫光,充满了圣洁,方寒腰间的葫芦,翠绿翠绿的,那是冬季最强的生机。
这是张横的记忆。
此后,张横的灰白世界,春暖花开!
方寒将武识撤回,向张横看去,张横清澈的眸子中有泪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个年仅几岁的孩子,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他轻声叹了口气,毕竟是他,亲手将张横已经掩埋的世界给重新从坟墓里挖掘了出来。
他也没有言语,安静地等待着,他相信这个别人眼中如魔王一般的孩子,有着自己的倔强和坚强,那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存在。
过了很长时间,天上的太阳悄然西行,空气中的闷热稍微降低了了一些。
方寒带着看上去好了很多的张横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去上百米之时,张横感觉身后有动静,向后看去时,方寒之前靠过的地方,连在山中的巨大石头,甚至是周围的山体,都滑入了深渊之中。
原来的地方,狭窄的山路上,出现了一处还算宽广的平台,成为一些普通人往来歇脚之处。
这里,出现得太突兀,被一些山民认为,纯粹是神仙显灵,这里后来也被称为“神仙台”!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师父,我有一个疑问。”望着那里山石坠落,张横瞠目结舌。
“无名火起!”方寒随意地给了个解释,继续道,“所以我们常说,要克制自己的脾气!”
后来,张横行走武者世界时,原本的口头禅,一句变成了两句。
“我叫张横,嚣张的张,蛮横的横!”
“无名火起!”
“无名火起!”张横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睛中闪动光芒,十分喜欢。
那是方寒看到张横在灰色世界中经历的一切,愤怒异常,将自己身后的山石尽数震碎了。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借着本就想问的话,转移了话题,揉着张横的脑袋,问道:“你恨他们吗?”
“不恨!”张横迅速道。
“不恨?”方寒没有想到张横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更没有想到,张横想都没想,出口给了答案。
“以前恨,现在不恨!”张横解释道。
“能告诉我原因吗?”方寒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开什么,否则他的世界不会是灰白色的。
即便他再成熟,他也始终是个孩子。
“以前恨,是恨他们抛弃我,现在不恨,是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也不想有关系了,也就无所谓爱恨了!”张横叹道。
方寒拳头紧握,异常生气,这样的话,不该这样的年纪出口,这样的叹气,不该出现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
可是,人间有些道理该怎么讲?
恨,如何?身为父母毕竟给了生命。
不恨,如何?生了下来,为了身外之物,抛弃一个两岁的孩子,又如何不恨?
恨,与不恨,谁对谁错?
方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脚下有长剑幻化而出,他将张横提了上来,站在自己的身前。
笑道:“走,师父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谢师父!”稚嫩的童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