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与个人理想之间的抉择,从来都是一个困难的问题。纵然荀攸再怎么洒脱,但让他完全抛开家族去想事情,还是太过强人所难。
人人都知道,没有万世不易的王朝,但都想做那个开创者。也都知道,没有传承不灭的家族,但终究不想亲自动手打压。
刘备很能理解荀攸的感受,他劝道:“朝廷强而有力之时,荀氏也依然是朝堂的中流砥柱,又何必非要执着于扩大自己的实力呢?”
荀攸苦笑,这种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吃进嘴里的肉,又如何愿意轻易吐出来?
他又有些好奇的问道:“相君,涿郡刘氏也是大族,你虽然出身旁支,但也是有家族的,你又作何想法呢?”
事实上大汉朝大部分郡县的带头豪族,都少不了刘氏。终究是帝室之胄,族中虽然大部分人都和庶民无异,但只要有一二在籍宗室,那三代以内,基本保证了官宦传承不绝。
刘备的祖父举过孝廉,做过县令,父亲也当过吏员,若非其父早夭,导致家道中落,也算是正经的官宦子弟。
“家族吗?”刘备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年家父去世后,备便尝尽了人情冷暖。早年家祖在族中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是以家计不差,家父还做过郡吏,那时候的感觉,家族人人相亲。
待到家父英年早逝,骤然间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吾家世仕州郡,最后却沦落到织席贩履为生,公达,你说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荀攸暗叹了口气,家族也是利益结合体,特别是大家族,刘雄刘弘在时,手中有权,刘雄更是千石县令,在一般的地方大族中也算是排在前列的人物。族中自然人人亲近。
待到刘弘英年早逝,那他留下的政治遗产自然会被家族回收,也会被族人争抢,刘备这种孤儿寡母的家庭对家族又无甚帮助,那自然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还可以猜想,恐怕刘备的父祖为人也比较跋扈,向来高高在上,是以未有遗泽,否则刘备断不至于混到织席贩履为生。
“若非元起叔父屡次资助,备也难有今日。正因此,备认为家族作为一个整体,若说有温情,那自然是有的,但若说家族中人人同心,恐怕不现实。
亲近的族人与疏离的族人,还是要加以区分的。”
荀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家族愈发壮大,也会开枝散叶,人数增长也越来越恐怖。
其实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皇室,老刘家最开始就刘邦那三根苗,传承了三百多年,人数数十万,只能加以筛选,而不能说只要姓刘,便在大汉朝高人一等。
“相君未曾想过向宗族寻求些帮助?我等的人手终究太少,依照大汉朝潜例,相君既然位列封疆,执掌一国,那也该抬一抬族中之人了。”
刘备颔首道:“所谓举贤不避亲,备自然派人往涿郡传信了,只是有没有人来还是难料。且纵使是同宗之亲,在备眼中,也没有明远、公达值得信任。”
荀攸有些遗憾的道:“可惜攸在家中无甚地位,远不及小叔父有号召力。若是小叔父在此,只需振臂一呼,颍川名士必然云集,那时节又何需担忧无人可用。”
颍川乃是文华之地,大汉朝名士最多的地方之一,颍川陈氏、荀氏都是天下闻名的大家族。可荀攸并非“神君”荀淑后人,虽然位列“荀氏五子”,但地位远不及荀彧。
刘备安慰道:“公达才干并不输文若,依备之见,再续‘神君’之名也未尝不能,何必妄自菲薄呢?”
荀攸点点头,嘿然道:“虽然不比小叔父的能耐,但攸也是有三五好友的,已经为相君去信招揽了。
眼看这天下不稳,颍川位在四战之地,临近雒阳,难免遭受波及,北上冀州避开风波,以观时局当是明智之举。”
“既然冀州战事将起,其他几县也要督促一番了,待到明远压住了这些大族,可以从他们中选些人充任督邮,去各县巡查。”
说到这里,刘备难免面色古怪。他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可以说就是从鞭打督邮开始的,若非当时气愤不过的用了暴力,他也见不到李澈。
也就没有这之后的种种变局,如今到了他任命督邮监察各县,难免心绪起伏。
督邮事实上是一种监察吏员,大汉朝的监察制度已经有比较完善的框架了。于全国来说分为十三部,设十二刺史与一位司隶校尉。
于郡而言,又将其分为五部,设五部督邮,代太守或国相监察各县。
其位卑而权重,虽然地位比县令这些官员要低很多,但往往能让地方官员闻而丧胆。
在两百余年后割据江南的大晋朝,那位千古留名的隐士陶渊明,就是因为面对督邮不肯束带示敬才说出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名言。
从大族中选督邮也是无奈之举,终究还是无人可用,荀攸、关、张这些人都不能随便派出去,其余人大多有勇无谋,反倒容易坏事,唯有一个孙慎勉强可用。
本来还觉得自己已经文武之才济济的刘备,颇有些感到束手束脚。
荀攸却是觉得好笑,一般的国相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亲信之人,不是每个太守国相都要将所辖地牢牢掌握住的。
他们终究只是过客,当不了几年官就要调任的。而刘备却是将赵国当根据地在打造,想将其打造成铁桶一般的领域,那自然是要有众多亲信之人的。
荀攸劝道:“亲信之人也非一蹴而就,此次也算是一个试炼,可以筛选出堪用之人,相君想完全摒弃这些大族来理政也并不现实。”
刘备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这些地头蛇用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只是今后要处理起来也会麻烦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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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祖昭烈皇帝,涿郡涿县人,讳备,字玄德,高祖十五世孙也。出自景帝生中山靖王胜。
昭烈祖范令雄,父弘,世仕州郡。少而孤,母独抚养,身长七尺四寸,面白无须,回首自顾其耳。性勇烈,好弓马之事。
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昭烈少时,与宗中诸小儿戏于树下,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同宗元起异之,资其就学,与公孙瓒等学于同郡卢植。
——《季汉书·昭烈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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