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悠悠地从睡梦中醒来。
她死死揪住了衣襟,眼泪不住地掉了下来。
这只是个梦。她想着,这只是个梦……
她还记得梦到最后,姐姐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她,笑着看着她,
“温婉,今天过来找你,都没有给你带什么礼物。
“这就是我在来时的路边采了一朵小花,是我很喜欢的嫩黄色,我觉得太像阳光一样。
“你拿着,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她颤抖着接过,问:“姐姐,我还能继续见到你吗?”
温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她只是笑着看着她:
“你往前走,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温婉坐在床边发着抖,告诉自己:这只是梦而已,是她过于思念姐姐了而做出来的梦……
她还得去杀……
温婉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原本握着匕首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摊开,匕首落到了地上。
而她的手心,躺着一朵小小的嫩黄色的小花。
窗户没有关。
有轻柔的风从外面拂过,将她手心里的小花吹得颤颤巍巍。
风落在她的手臂上,脸颊上,她似乎又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自由地走下去。”
她在这一刻泣不成声。
颤抖的手碰着小花,放在了嘴边亲吻了一下:
“好……姐姐……我听你的。”
-
半夜,柳艳终于回来了。
她没有先去找温婉,而是先来到了自己丈夫的房间。
她亲吻了一下丈夫的脸颊。
墨清文睡得迷迷糊糊,大手一捞,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么迟才回来……快点睡觉吧。”
温婉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好,我去洗个澡,你先睡。”
墨清文哼唧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柳艳走了出去,又来到了女儿墨婷婷的房间里,亲吻女儿的额头。
她盯着女儿看了许久,终于站起身,走到了温婉的房门前。
温婉门开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温婉的脸色看上去晦暗不明。
柳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要怎么杀我,是在你的房间,还是出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温婉侧了侧身:“进来,我想和你聊聊。”
柳艳也不觉得惊讶,走了进去。
准确来说,当她从那次的噩梦中被带回人间之后,她就没有正常人的情绪了。
她与人间隔开了厚厚的一层膜,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变得平淡,或者说麻木。
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正常,也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现在她无需伪装,脸上毫无求生之意的丧气,便毫无掩饰。
柳艳走进去,随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还有什么好聊的呢?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
温婉坐在了她的对面,盯着她的眼睛:
“那一针药剂其实持续时间没那么长对不对?你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柳艳:“在说到我被强奸之前就清醒了。是的,我是故意说出来的,这件事埋在我心里太久,我还得感谢你让我有机会说出来,所以赶紧让我解脱。”
她看一眼地上的匕首:“怎么还不动手?”
温婉盯着柳艳看了许久,忽然开口:
“我姐姐让我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柳叶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什么?”
温婉又重复了一遍:“姐姐让我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她早就知道那天被绑架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你。”
她将温晴在梦里和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柳艳开始发抖。
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呼吸急促,眼睛开始泛红:
“什么……什么?为什么?!怎么会……
“她想要补偿我……她想要被我杀死,她觉得这样我就能解开心结?!
“她明明……”
柳艳死死地掐紧了掌心,掌心渗出血来也一无所觉。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涌来。
她忽然意识到,在知道温婉死的那一刻,她是难过的,难过极了,甚至在心里冒出了一种和温晴一起一跃而下的冲动。
在那之前,她做了那些劣质的p图,用那些很好看穿的谎言,刺激温晴,温晴只是用一种悲伤的纵容的眼神看着她。
她又想到了,再之前。
在大学里的时候,当温晴陪着她,给她鼓励,带着她去看日出日落的时候。
那是她在经历过那次噩梦之后少有的几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柳艳坐不住了,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在了地上,指尖死死掐住了地面,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这是她十四岁以后第一次哭,哭得浑身颤抖,近乎窒息。
“不是这样的……我好想她,我好想她……”
温婉坐在一旁,无声地掉着眼泪。
她哑着嗓子道:“我不杀你。因为姐姐她想要保护你。”
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坚不可破的东西在两人的心里碎掉了。
那些心结,那些痛苦,那些辗转难眠的绝望,在这一刻瓦解。
有阳光从外面落了进来,柔柔地抚慰着她们冰冷的灵魂。
“温晴姐……”柳艳嚎啕大哭着,像是要将这十几年的委屈痛苦,绝望和挣扎都融在眼睛里,落下来,彻底离开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了温婉的声音。
温婉站了起来,站在了她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清晨微凉又柔和的光线里,温婉湿润的双眼看进她的眼睛,哑声道:
“好了,抱一下吧,为了姐姐。”
温婉的五官和温晴有几分相似,她在泪水中温柔地笑起来的样子,让柳艳彻底崩溃。
她猛地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温婉: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想你,好想你。
“对不起,没能拉住你,对不起……”
她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希望温婉死。
她在发现温婉情绪不对劲之后,每天都会过去找她,和她说那些拙劣的谎言,只不过是为了和她说说话。
她潜意识里,是想要拉住温晴的。
可是她没有拉住温晴,是温晴把她拉上来了。
“我想去见见她……”柳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在哪?我想见见她。”
温晴死后,她一直刻意去避免得到温晴的任何一条信息,以至于都不知道她的墓在哪里。
有柔和的风从窗户钻进来,轻轻缠绕在了两个人的手腕上,面颊上。
温婉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小黄花,轻声道:
“好,我带你去见她。”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