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裴归尘终于醒来。
只一眼,便看到了趴在他床榻边酣睡的阿宝。
这一瞬间,前世与今生已然模糊。
山巅的院落里,静得只剩他们彼此的极轻呼吸。
裴归尘默然,小心翼翼打量着阿宝。
她拿到了那只沾血的竹蜻蜓。
而他昨夜被困噩魇,露出了最难堪狼狈的一面。
她本就聪慧机敏,必定已猜到真相。
你在她面前,可真是丢人……裴归尘不屑自嘲。
突然,累的枕着手臂睡着的阿宝,猛地惊醒,“不要杀他!!”
话音未落,一眼撞进了裴归尘的黑眸里,阿宝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恍恍惚惚便猛地往后退远。
本意是安慰的裴归尘,刚伸出的手骤然停顿。
死寂半晌,这屋子似乎更冷。
心跳乱如麻的阿宝,终是在努力深呼吸之后,稍微平静了些。
但裴归尘一瞬不瞬盯着她的黑眸,活似要吃人。
“大公子?我刚做噩梦,吓着您了吧?”阿宝小心试探,“……其实,昨晚我也是被噩梦吓醒,却见窗外一道黑影闪过,我心中担忧大公子的安危,便紧跟那道黑影,未曾料到竟是误打误撞进了黑塔……”
闻言,裴归尘别有深意地,哑声反问:“恰好穿了夜行服?”
阿宝凛然紧张,“衣裳是放在屋里的,我一进去便在了,还以为是大公子安排的。”
顿了顿,她故作诧异,“竟不是么?”
“难怪衣裳大了好多,我穿着一点也不合身。”
靠着床榻的裴归尘,神色复杂地盯着阿宝。
这番解释,真真假假,若他未认出她来,定真叫她糊弄过了。
但沉默半晌,裴归尘却是接受了这一番说辞,只道:“上来。”
眼看着裴归尘掀开床被一角,阿宝僵硬得一动不动,偏又听他催促道。
“愣着做什么?你往后便睡在此。”
“什么?”阿宝差点面色狰狞。
努力平静,她道:“但阿温这等身份,该回自己的住处比较……”
最后一个好字,未落。
“留在我身边,不好吗?”裴归尘的黑眸复杂。
裴归尘这混账是真在玩替身游戏么?想起影卫秃鹫那一句话,阿宝默默腹诽。
猝不及防,无数道黑影破窗而入!!
阿宝见裴归尘刚醒,仍是虚弱惨白的模样,咬牙抽剑出鞘,挡在床前。
“站住!”她只能拖延些时候。
万幸的是,如此大的刺杀阵仗,影卫秃鹫应该很快就能赶到。
“你就是大公子瞧中的那冬猎猎物?呵,就这姿色,大公子的眼光不行啊!”刀疤壮汉大笑!
这时,一老头缓缓踱步进来。
阿宝认出了老头。
江南时,见过的徐老管家。
“大公子这头怪物,能有什么眼光。”徐老管家怒道:“竟心狠手辣,杀了四位长老。”
“再怎么说,那四位长老也是看着大公子您长大的,算是长辈!”
“大公子如此残忍屠戮,真真是辜负了家主对您的一番教导!”
本该是嗑瓜子听八卦的好时机,偏偏阿宝此刻深陷局中。
但琢磨出些许有用的消息之后,她倒是觉得可笑。
可秉承着,听听就算。
岂料,又听到徐老管家的一声不屑嗤笑,仿佛泄愤般。
“到底是根子低贱。”
刀疤壮汉问:“怎么说?”
“大公子的生母是添香庭的女奴,爬上家主的床,抢在大夫人之前生了长子。”
“家主与大夫人纵然悉心教导,也还是养出了白眼狼。”
闻言,阿宝颇为赞同地,默默点头。
确实是白眼狼。
但裴家主与裴大夫人,倒也没资格如此指责裴归尘。
思及此,阿宝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言不发靠着床柱的裴归尘。
清冷的月光洒落,屋檐重重积雪折射的寒光,落在他的脸。
裴归尘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复杂。
既有阴霾笼罩的痛苦,又像是,好奇徐老管家还能如何将他贬至尘埃。
“谁也没逼着裴南山把人睡了。”
阿宝回神,冷然反驳:“若裴南山不想要,一碗落子汤打了就是。”
“区区女奴,又能在裴南山的眼皮子底下,瞒上十个月把孩子生下来?不过是你情我愿,愿打愿挨罢了,五十步别笑百步,裴南山也不是东西。”
“你竟敢直呼家主名讳?!”徐老管家怒斥!
“裴南山,裴南山,裴南山。”阿宝故意道:“我就直呼其名了,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