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日,一大清早。
监国的御旨一下,今年的皇极殿祭祖,亦是公主代祭。
皇极殿内,香雾缭绕,九排红烛燃得似火。
祭祀颂词的吟唱声中,轩辕皇氏宗亲,看着帝阳公主身旁的东宫主君,他们忌惮了数年的凤燃王。
赶制的东宫主君祭祖礼服,与那金底墨纹的公主祭服,皆是煊威赫赫。
一时之间,轩辕皇氏宗亲们各个心思各异,面色皆是一言难尽。
而祭祀香案后,司礼监正手捧泛黄竹简古籍,朗声高唱:“祭祀礼成!!”
炮仗声震耳欲聋,阿宝抓住悄然朝她伸过来的那双手,借着他的力道,揉着跪得酸麻的膝盖站起来。
“有大婚时的天地作证,拜了轩辕皇氏的祖宗,还有御旨昭告天下……”阿宝反手握住自家皇叔的手,眼眸晶亮地笑着,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碧落黄泉,姻缘石上,咱们生死都得拴在一起啦。”
话音未落,她便被他揽进怀里。
用力之大,似是要活生生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好。”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直奔了帝都郊外的凉山。
经过玄武朱雀大街时,只见花团锦簇,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而越是靠近凉山,则满目皆是银装素裹,看来,是瑞雪兆丰年。
直到爬到山顶,看到那棵老槐树。
阿宝提着食盒,独自在老槐树前蹲下,将带来的饺子摆上。
刚出锅的饺子,还冒着滚滚热气。
阿宝抬手覆上老槐树,喉咙堵得慌,“五哥,又是除夕了……我来陪你待会儿。”
“这鱼戏莲瓷碟里,是羊肉蘑菇馅的;这百福瓷碟里,我全都加了蜜枣,可甜了;还有这蘸酱,我在西疆时尝到的,味道极好。回帝都的时候,特意将那些香料也一并带了回来。”
说着,阿宝将蘸碟的小盖打开,“五哥尝尝吧,真的味道好。我骗五哥的话,就是小狗。”
星火明灭里,纸钱在火盆里不断燃成灰烬。
郎朗天色里,却静的,只剩阿宝一人的念念叨叨。
“……发生了许多事……五哥,我不仅摸到了裴家的根基,再过段时日,便能将其连根拔起,不留一人……”
“而且,五哥你知道么?千年前竟真有修仙这事。在西疆,我甚至还亲眼见到了神怪传说里的弦织,和那明镜蜃梦……格外地吓人……”
絮絮叨叨的,阿宝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直到,老槐树叶窸窣轻响,她才恍惚回过神来。
蓦地,不知哪儿来的一只雪白蝴蝶,飘然而落,恰停在她指间。
小时候,她问五哥。
死去的人,会回来探望亲人吗?
五哥停下背书,认真想了想,捏她的脸,笑着说。
不管旁人如何,若五哥先死,有蝶来,便是五哥在陪你。
阿宝痛得愣了半晌,眼泪滚落,晕湿了手中正准备投进火盆的纸钱。
而远处的半山腰,苍茫野树下。
晏海熄好奇:“你竟愿意留在此地?为何不同阿宝一道上山?”
闻言,黑袍权王今日心情恰似这雪后初晴,很是不错,便难得回答:“你觉得,若真是在天有灵,轩辕晤会想见到本王?”
骤然回忆起当初被轩辕晤威吓,不许接近阿宝。晏海熄沉默半晌:“倒是,有理。”
顿了顿,晏海熄恍然,故意挑衅道:“若是如此,适才在皇极殿里,先皇,估计也不是很想见到你。”
这一回,换黑袍权王,沉默了。
半晌,这凉山寒风渐起,天色将暗。
远远见阿宝下山来,晏海熄上前,凛然道:“顾七绝想见你。事关柳戚戚。”
稍晚些,还有一场每年大启除夕的颐和宫宴。
君臣同乐,最是热闹。
哪怕是见,也得推迟到后半夜。
但此刻,阿宝凛然沉吟,前世柳戚戚帮裴归尘陷害赵王通敌。
而这一世,她早早嘱咐了赵川策暗寻到了那一本马匹的买卖账簿。
柳戚戚手中,还有何值得探究的?
阿宝冷然,只除了……
前世今生,一直隐匿于柳戚戚背后的那个真正主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