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南琛呼吸控制得很平稳,甚至就连庄霄都没看出任何异样。
“是药流没流干净吗?”
勖南琛没抬头,只是眼神盯着那同意书姜凌的名字上,眸光晦暗幽深,像是恨不得将她钉在这上面。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语气平静,呼吸平稳,庄霄还是轻而易举的感觉到了他压抑着的,汹涌的情绪。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相信姜凌会再次打掉他的孩子?还是想自欺欺人?
庄霄顿了一瞬,只觉得莫名有些残忍,说不出口。
“有话直说。”
是低冷到压抑着的声音,也是暗藏锋芒。
“她那个流产药是失效药。”
勖南琛一听,眼皮陡然抬起,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庄霄被他盯着,只觉得一种无力感顿时袭来,为他。
“因为药失效,所以孩子还存在。”
勖南琛呼吸一窒,手开始微微颤抖,他几乎没办法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微微有些紊乱,心脏狂跳。
所以昨天他看到干呕,竟然真的是因为还怀着孕的缘故吗?
也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勖南琛当真没看到庄霄的欲言又止,他神思飘忽着,竟然有些愣神。
“南琛,所以,她亲自在上面签了字,流了产,那个孩子,已经没了。”
庄霄的话音再次落下,掷地有声。
什么叫做给了希望又再次绝望呢?
就像是勖南琛现在的心情吧。
刚才还欢欣雀跃的心,一下子被扔进了冰窟里,被冰刃狠狠剜着,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
于是逢春的枯木陡然间变成荒原,冷风呼啸,只觉得心都是冰凉的一千,麻木的一片。
勖南琛呼吸骤然发沉,他缓慢地,却又重重地将自己摔在椅子后背。
颤抖的手想要去抽烟,可是点了几次火,都没有点燃。
庄霄见状,凑上去点火,尼古丁的味道却没有让勖南琛的情绪有任何缓解。
他眼尾渐渐变得猩红,像是被烟头点燃了一样。
突然一声呛咳,他咳的天昏地暗。
险些弯了腰。
像是一种自虐,大概是觉得这样好像就能缓和一下心潮的滔天海浪。
庄霄赶紧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对烟不上瘾的。”
他对女人也不上瘾。
可是有些时候,烟真是一种好东西,让有些情绪无法自处,无法搁置,无法消化,于是被点燃消散在烟里。
但是女人,不爽了要发脾气,开心了就逗逗你,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简直可恶透了!
勖南琛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扭曲的烟圈还是暴露了他颤抖着的呼吸。
“你如果真的想要一个孩子,有的是人愿意给你生,那你又何必?”
庄霄多少有些看不下去,劝解道。
勖南琛猩红的眼尾弥散在烟雾里。
“我并不是想要一个孩子。”
孩子有什么用呢?只会哭闹不停,吵得人耳根子都痛。
他从来都不喜欢孩子的。
可他为什么要执着这个孩子呢?
他轻笑出声,眼眶都被烟熏得发红,带着讥讽的嘲弄。
果然不该异想天开的。
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一根烟燃尽。
烟雾缥缈在空气里。
于是猩红的眼尾也跟着消散。
他将烟头碾灭在水晶的烟灰缸里:“回去吧。”
被烟呛得沙哑的嗓音总给人一种颓丧之感,庄霄皱着眉:“你……”
下一秒,就听到勖南琛的嗓音恢复了正常,低冷又阴鸷。
“去处理一下低价收购姜维股份的事宜,如果他足够识相,会和我们签合同的。”
他再次恢复成了之前那无坚不摧的模样,冰冷又绝人千里之外,比之前更甚。
管家上来请勖南琛下楼吃饭的时候,勖南琛正看着窗外发呆。
看到管家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爷爷,您不是说,让我顺着她,妥协一点,情况就会好吗?”
这还是他从见到勖南琛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像是迷茫的孩子。
管家看着放在桌上的人工流产同意书,一时之间红了眼眶。
“先生,有些事情,当真是求不得,所以,不必执着。”
“求不得啊!”
勖南琛呢喃着着两个字,轻笑了一声,随后侧头笑着问他:“您哭什么?”
管家擦了擦泪:“人老了,就喜欢多愁善感。”
勖南琛轻笑一声:“下去吃饭吧。”
好似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可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周身都被一种寂寥缠绕着,让他心中越发酸楚。
先生的情绪总是内敛,甚至是不动声色,可偶尔这么一次,就让人觉得先生惹人心疼。
他不太懂小姐和先生之前的感情,可他过来人看得分明,两人并非无情,怎么还会弄到这种地步呢?
他不清楚,又有谁能清楚呢?
旁观者尚且不明,又何况当局者。
这件事湮灭的悄无声息,好像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可是勖南琛对姜氏的进攻就像是藏在暗处里的毒蛇,阴暗潜伏着。
一张细密的网,终于还是针对姜氏全面撒开。
无声无息,麻痹着所有人的神经,只等着咬上一口,渗出毒液,置人于死地。
他给姜维的时限不多,勖氏也或多或少的给他增添了点压力,姜维明白勖南琛的意思,可始终下了不了决心。
姜凌对勖南琛的动作并非一无所知。
他们都是对危险极为敏锐之人,那种蕴藏在空气里的风雨欲来,不会躲过他们敏感的神经。
可姜凌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需要有,她要让姜维先扛不住压力。
姜维不会来找她求救,可是会找勖承嗣。
就一直到现在,姜盛这个蠢货都还以为勖承嗣是随便可供他驱使的杂碎。
她当然要先保存自己的实力,让他们先斗。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勖南琛是蓄谋策划,她是明哲保身。
而两虎相斗,她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这才是她的目的!
可勖承嗣也不是傻的。
没过两天,姜盛再次找到勖承嗣,更是怒火冲天。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不动手!你知不知道,勖氏现在一直在打压我们,暗中操盘我们的股份,你要是这么没用,我还要你干嘛?”
勖承嗣淡淡道:“这样的局面,你找姜凌会更合适一点!”
姜盛闻言,怒目圆瞪:“你要我向她求饶?做梦!”
勖承嗣瞥了他一眼,嘲弄道:“既然这样,那你将姜家拱手相让,让给勖南琛。”
姜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怒骂道:“没用的东西!”
话罢,拂袖离开。
于是,天平渐渐开始不堪重负的倾倒,只是左右摇摆,说不好会落在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