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南对谢晟礼这话倒是没放在心上,他妹妹古灵精怪些是有的,可是哪里能到出主意的份上。只是谢晟礼既然发话了,他便也就将东西递了过去,道,“爷爷,您来看下这个账目。”
见他一脸的郑重,谢晟礼也收了脸上的笑意,将那本账册接了过去,细细的翻看着。
谢如琢早看过里面的内容,此刻只古井无波的盯着面前的茶盘,举手投足皆是现世静好的模样。
一时之间,偌大的屋内落针可闻。
良久,谢晟礼方才合上了账本,原本郑重的脸上也变得风雨欲来,“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官家的生意,竟然沦落成他们私相授受的场所了么!”这官盐一向有人借机克扣,他也本以为这里是官家扣银的账目,可誰曾想,他们竟然大胆到这种地步,竟然售私盐!
谢淮南低头道,“昨夜在现场找到此物之时,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后来又仔细查阅,这才看出其中的猫腻,爷爷,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孙儿一时没了主意,依您看?”
“这件事情还犹豫什么,自然是当即禀明圣上,这种行为,坚决不能纵容!”谢晟礼捏着这本账目,只觉得它有千斤重,他久不上朝堂,却不知如今朝堂风气已然如此污浊了!
闻言,谢如琢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续上原先的动作,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哥哥现如今的职位,怕是不能直接面圣吧?”
若是直接就禀明圣上,虽说快捷,可难保会落得一个越级上报的罪过。况且,这吏部里面不乏萧君涵的人,到时候将这笔账直接算在谢家的头上,暗地里给谢家穿小鞋可就不好了。
“琢儿可有好主意么?”谢晟礼这才想起谢如琢的存在,却是眼中一亮。这丫头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次的事情或许她有办法也未必。
谢如琢早知谢晟礼会问自己,也不犹豫,只笑着反问道,“不知哥哥心中可有想法?”
“此时定然不能姑息,只是若是由我前去的话,怕有小人提防,我倒是不怕他们会做什么,可若是累及谢家终归不好。”谢淮南没想到她会将问题抛给自己,这事情他也曾细细盘算过,所以才举棋不定。毕竟,这件事情背后操纵者必定不在少数,圣上的想法未定,谁都不敢打包票事情的解决会如自己所愿。
谢晟礼听得这话,顿时大手一挥,哼了一声道,“我谢家上下清正,又岂会怕那些藏污纳垢之人?就让他们尽管来吧,谢家定然奉陪到底!”
“爷爷,话虽是这样说,可是一则不合规矩,二则兹事体大。依我之见,哥哥若是想要揽功劳,就越级面圣;若是想稳妥的话——”
“那待如何?”
谢如琢露了一抹笑意,将手中沏好的茶双手捧给谢晟礼,方才道,“那就交给上司吧。”
“交给上司?这万万不可,吏部尚书吕正焱,为人首尾不一,若是交给他的话,他一定会大事化小,这账本也就失去原有的作用了。”闻言,谢淮南顿时摇头否定了。
谢如琢轻笑一声,道,“这吏部又不是只他一个人,难道哥哥忘了那位迟迟不能晋升的吏部副首了么?”
“你是说祁云升?”
谢淮南还未说话,倒是谢晟礼当先亮了亮目光,哈哈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个人了,别说,这件事情还非他不可了。”
祁云升何许人也,曾被靖帝笑言“上至国运大事,小到鸡毛蒜皮,凡不合规矩者一律参奏。且软硬不吃,铜豌豆一颗。”
而这个人自上任吏部副首以来,虽参案无数,却始终卡在一个从三品的位置上未曾高升。然而因着他刚正不阿的脾气,倒是在吏部这个位置上稳如磐石,不管尚书的位置变迁多少,唯独他不曾动弹。
不升不降,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倒是没人去招惹这个硬石头了。
此时谢如琢提起此人来,谢晟礼当下就大喜,连谢淮南望向谢如琢的眼眸里,都多了几分的讶异。
谢淮南心思转了几分,开口道,“既然爷爷也觉得这法子妥当,那我即刻就将这账册交给祁大人。”
“不急,咱们再好好合计一番。”谢晟礼倒是稳得住气,反而坐到了位子上。
见他们二人要继续商讨,谢如琢也知谢淮南心思定了,当下就行了礼笑道,“爷爷,大哥,你们先聊着,我去母亲那里了。”
说完,她又行了一礼,这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事到如今,步步都照着她的预想去走。接下来,就看祁云升此人是否能成功触动皇帝,好叫后者下定决心一查到底了!
贩卖私盐之事虽然可大可小,可在京城这个天子脚下如此猖獗,料想靖帝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要靖帝开查,她就有办法将这一摊祸水彻底引到萧君涵的身上!
京郊别院之中,有风徐徐吹来,混合着冰块清凉的气息抚上人的脸,将这盛夏的暑气都消减了几分。
沈婧慈颇为享受的眯着眼,随手捏了一颗果子送到嘴里,而后才看向来人,道,“殿下走来走去的不累么,坐下歇一会儿吧。”
闻言,萧君涵这才停住脚步,反身看向沈婧慈蹙眉道,“你让我如何歇得了?那明月盐庄里有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么!”
“不就是一个账本么,我如何不清楚?殿下可别忘了,这盐庄里面可还有我的分红呢。”
说着,沈婧慈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起身道,“可那又如何?如今整个盐庄都烧的一塌糊涂,连个纸灰都难翻检出来,难道我还要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而发愁么?”
萧君涵望着她一脸的肯定,质疑道,“你确定这个账本真的找不到了么,我可告诉你,这账目上记得那些若是被有心人拿到,足以叫这京城里面都震三震!”
要知道,那账本上可不止记载了私盐的事情,更有他与一些官员的送礼明细!这做皇子的手脚不干净是肯定的,可暗地里众所周知是一回事,被摆到明面上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是被有心人抓到了把柄,那他面临的恐怕就是雷霆之怒了。如今秋狩在即,他一定不能在此时出什么差错。今年秋狩正逢国祭,届时皇帝不在京城,国子监祭酒之事便会由皇子代劳。如今朝堂上并无太子,谁能赢得今年的祭酒,谁就离太子之位更进一步!
萧君涵所想之事,沈婧慈自然一清二楚,她当下就勾起一抹笑意,冷声道,“殿下尽管放心好了,我找不到的东西,别人肯定也找不到!至于你所图谋之事,难不成殿下忘记了,咱们俩是一条船上的人么,所以,我定然不会让别人得逞的!”
听了这话,萧君涵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松懈了表情道,“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自然是信你的。慈儿,如今是多事之秋,明月盐庄如何起火还未曾查清楚,眼下又临近秋初,诸事繁杂,还要你多费心了。”
沈婧慈点了点头,将手覆上他的,轻声道,“殿下,你还信不过我么,凡是你交代之事,慈儿必定尽心竭力。”
女子柔软的手覆上他的,叫萧君涵顿时有些荡漾,他一把将沈婧慈拉倒自己的怀中,却仍旧没有忘记正事,“是了,还有一件事,过几日你替我去一趟济南。”
沈婧慈的手被萧君涵反握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她颇为享受的靠在对方的怀中,漫不经心道,“是为了武林大会的事情么?”
“正是,我昨日收到消息,那裘放竟然在第一场比试中就失手了,之后的比试也都不大顺利,我恐此人不堪大用,所以需要你去一趟。这武林盟主之位,我势在必得,若是裘放失利,你可在找人替代。但是不管如何,这个位子上坐的,只能是我们的人!”
萧君涵说着,眸子里的寒光乍现,道,“听说今年前去见证之人有胡维德,此人已经退隐江湖多年,如今却突然出现,其中恐怕大有隐情,你去替我查探清楚,若是他有异常,不用像我汇报,直接结果了他!”
见萧君涵身上杀气尽显,沈婧慈情不自禁的头皮麻了一麻,随即稳定了心神,道,“好,我知道了。”
如今她已经无可退路,前方所挡之人,唯有遇者皆杀了!
转眼便到了七月十四,谢如琢如今已经年满十六,加之又是家中嫡女,乔氏如今看她越发像亲生,更是照着礼数大办宴席。
一大早,谢如琢便被浅碧等丫鬟从被窝中拽了出来,几只手更是轮番的在她脸上涂涂抹抹捣鼓着。谢如琢只觉得困意来袭,连眼儿也不舍得睁开一下,就这么眯缝着双眼神游。
一番梳妆打扮之后,谢如琢方才认命的睁开了眼。
只是这一睁眼,便被铜镜中的自己给惊艳的失了神。
镜中的女子双瞳若秋水一般将她回望,眸若繁星入银河般璀璨耀眼,额间贴一枚梅花钿,大红的颜色越发将她的脸衬得细若凝脂。因着方才涂了脂粉的缘故,她的脸颊有些红,却更为这面貌添了几分性感。
因着今日是她的生辰,谢如琢身上着了一套大红的锦绣纱衣,一双玉足上套着绣花鞋,鞋头以夜明珠做饰,行动处似三月春花般娇贵。头上以八宝玲珑金钗固定,珠钗摇曳生光,耳上明月珰闪动,将她的脸越发的趁的多了娇媚之色。
这样的谢如琢呵,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了?
前世里,她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最后,更是落得那般下场。如今重活一世,她只一心活在仇恨之中,竟忘了,她谢如琢也是京城之中的绝色人物,本不该活的那样狼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