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内侍监将那块令牌接过去奉上,靖帝端详了半日,方才将令牌丢到内侍监的手里,面色阴沉的看向谢淮南,问道,“你有何话说?”
谢淮南抬眼看向靖帝,道,“微臣不知此事为何会被嫁祸至我的头上,可是这事儿与我真的没有关系。微臣自认并无被人可利用之处,此次落入圈套,只望皇上能还微臣一个公道!”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慢,却极为认真,且话中的恳切之情听得人心中一酸。
“公道?如今证据确凿,你又一问三不知,叫朕如何还你公道?”靖帝的语气重了一重,又看向谢晟礼,问道,“谢老,您有何高招?”
谢晟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谢淮南,痛心道,“老臣并无高招,唯有一颗赤胆忠心。皇上圣明,自有决断。”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沈靖襄,问道,“只是老臣有一事不明,那个探子如今在何方?”
沈靖襄不闪不避,道,“那探子现在就在殿外。”
闻言,靖帝顿时道,“宣他上殿。”
不多时,便有几个士兵将那探子押了上来,他还是着了一身士兵服,只是那眉眼却较中原人有些鼻高眼阔。看得出来那探子没少挣扎,身上被五花大绑,衣服松松垮垮,那双眼睛里还是不甘和仇恨。
见到靖帝,那探子也不跪,只冷笑道,“哟,这就是中原的皇帝么,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比我们大王差远了!”
他这话实属大逆不道,身后的士兵顿时一脚揣向他的膝盖,口中低喝,“跪下!”
他被这么一踹,腿不由自主的一弯,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探子还想要挣扎,无奈被士兵压制的死死的,不得动弹,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们中原人可比我们野蛮多了,就是这样对待别国的人么!”
靖帝还未说话,早有大臣便开口驳斥道,“你既然为敌营之人,两国交战之时你还妄图窃取我朝情报,不将你当场斩首便是礼遇了,你竟然还屡次口出狂言,实乃罪该万死!”
“呸,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窃取情报了,我只是送封信而已!”那探子登时就瞪着一双眼睛反驳道。
靖帝威严的问道,“你给谁送信?”
探子微微一滞,张了张嘴,又猛然闭上,大有一副我就不告诉你的姿态。
刑部尚书顿时便哼声道,“皇上,此等刁民还是交给微臣吧,微臣保证将他嘴里的话全部都掏出来!”
不想,那人还牙尖嘴利的很,当下就反问道,“你说的是刑讯逼供,然后屈打成招么?想不到你们中原人如此龌龊,竟然使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你这蛮夷!”刑部尚书被他这话气得手指头都是颤的,骂道,“再下作的手段用到你身上,那也是上等的!”
“行了!”靖帝沉声喝了一声,又看向那探子道,“你不肯说也无妨,有这信件就能证明一切了。”
说着,他又将那块令牌拿了出来,道,“朕听说你们越国人是讲究一个忠字,来人,将这块令牌烧了去。”
送信的人身上携带主将令牌,其实还有一个意思。若是这令牌丢了,或者危急时刻需要保住令牌的时候,送信人会交出自己的性命来。
果然,一见那令牌,探子先是挣扎一番,继而惨声笑道,“你们搜出来令牌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大王,我为您尽忠了!”
他说完这句话,当时就要咬舌自尽。可谁料想,那沈靖襄早在他嘴里设了机关,他只能说话,却不能咬合。
那探子咬了几次,模样却极为滑稽,登时就气急败坏道,“沈靖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眼见着那令牌被人随意的掷在地上,那探子气得几乎跳脚,无奈被禁锢的太牢靠,无法挣扎。
靖帝挥了挥手,道,“将他带下去吧。”他之所以这样,只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那探子是不是真正的越国探子罢了。
如今这探子的表现已经告诉了他一切,但是这人还不能死,他还要翘出些有用的东西呢。
听得靖帝发话,殿内的士兵顿时带着探子退出了大殿,那探子还在不停地挣扎,嘴已经被人重新堵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靖帝重新看向大殿上的朝臣,沉声道,“探子是真,书信是真,令牌是真。朕想要袒护你们,可谢老,你告诉朕,该如何袒护?”
他私心里是不愿意相信谢家通敌叛国的,可是事情摆在这里,他又找不到证明谢家的证据,这满朝的文武大臣不瞎也不傻,他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给前线的士兵一个交代!
谢晟礼颓丧的闭了闭眼,叹息道,“皇上,请让老臣最后一次给您磕个头!”说着,他沉重的迈着步伐,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靖帝三拜九叩,一面放大了声音道,“老臣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的背影格外沧桑,也让朝中大臣心里百味杂陈。谢晟礼话中的意思太过明显,两旁的大臣门幸灾乐祸有之,叹息有之,愤怒有之。
只有谢家二子,看着老父的背影,脸色沉痛。
而后,谢家二人也分别上前,磕头道,“吾皇万万岁!”他们既然为谢家之人,那么便会与谢家同甘共苦!
看到昔日的恩师这般,靖帝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可是他是帝王,也只能按律行事。
谢家之人在大殿上跪着并未起身,靖帝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朗声道,“来人,将谢家之人收——”
“皇上,臣有事相禀!”
忽听得大殿之外传来一个急躁的男声,继而便见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正跛着脚一拐一拐的小跑进来,脸上则是大汗淋漓。
靖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只是他在看到来人之后,便诧异的问道,“咦,李卿,你不是今日要去看诊么,怎么又来了?”
李解先是叩拜了靖帝,得了允许后,方才起身道,“回皇上,微臣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向您汇报!”
他脸上汗水不断,又疾走而流的,更有脚疾发作疼的。
听得李解口中的焦急,靖帝也郑重的点头道,“说吧。”
李解喘了一口气,平复了些微的气息,方才开口道,“今日臣去医馆治疗脚疾之时,路遇一个匠人,他自称会奇门遁甲之术,且还精通一种纸张的制作。”
说到此处,他又恳切道,“不知微臣可不可以看一看那探子身上搜出来的书信呢?”
昨日谢家的事情就已经闹了个满城风雨了,李解知道此事一点都不稀奇。
靖帝对这个耿直的新科状元很有好感,闻言便吩咐内侍监,道,“将这书信给李卿吧。”
内侍监应了,低头小跑着将书信送了过去。
李解将这封信拆开,将里面的纸拿了出来,而后又惦着其中的角摸了摸,又在中央搓了一搓,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早有那等着靖帝判谢家罪名的人有些不耐烦道,“我说李大人,你要研究这个,下朝研究也行啊,你没看到这谢老他们还在跪着么,难道你想让他们跪着等你么?”
李解却连看他都没有看,只是诚恳的看向靖帝道,“皇上,不知臣可不可以要一碗酒,要陈酿的青梅酒,再要一支蜡烛。”
靖帝还未说话,章尚书就先忍不住冷笑了,“李大人,你这是要在这儿喝上几口?要不要再给你来几盘下酒菜啊?”
李解回身反驳道,“章大人,您自己龌龊不假,可别把别人想的跟您一样成么?”
李解的嘴想来能言善辩,此刻一句话就把章尚书堵得脸色涨红,你了半日,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还是靖帝摆手道,“行了,都不要吵了,来人,照着李卿的话做。”
不多时,便有内侍监端了酒和蜡烛上来。
李解在酒中滴了几滴烛泪,而后将那封书信径自便泡了进去!
章尚书立刻便骂道,“李解,你这是在销毁罪证!”
周围的大臣也有倒吸一口气的,纷纷指责起了李解,再看后者,依旧是不骄不躁,甚至还将那张信纸在酒水中涮了一涮。
不一会儿的工夫,酒水里便微微变色,起了些许的墨汁。
靖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个李解也许会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可那些大臣却不这样想,尤其是沈玉明,当即就跳脚道,“李解,你这是想替谢家包庇么?可是你毁了证据,谢家的罪名依旧是确凿的,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
李解却只专注那张纸上,连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那些人骂了不见回应,再看靖帝依旧面色无波,一时之间,这大殿上竟然格外的寂静了起来。
未及片刻,李解便将那张信纸重新拿了出来,将上面的水痕甩干净后,离他近的大臣便看见,上面的字迹根本就丝毫未掉!可是,若是那字迹未掉,先前碗中的墨汁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周围大臣想清楚,李解的眉头就已经皱的越发厉害了,他双手举着那张纸,道,“皇上,请您再次过目!”
内侍监一路小跑将信纸接了过去,给了靖帝之后,靖帝的眼神便从刚开始的饶有兴致,逐渐变成了阴沉。
这纸还是原先那张,笔迹也是原先的笔迹,可是靖帝却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上面所写的内容却跟原先根本大相径庭!
甚至可以说,说的完全是两回事儿了!
“沈玉明!”
靖帝看了半日,忽然开口,却是暴喝了一声。
沈玉明还丈二和尚呢,突然听到靖帝这般喊自己,顿时便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臣,臣在呢。”
靖帝此刻的脸色可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是风雨欲来。他紧紧地捏着这张纸,冷笑了几声,看向那沈玉明和沈靖襄的眼神几乎想要吃了对方。
只是靖帝越是这么不说话,沈玉明便越是害怕。
好一会儿,靖帝才将眼神收了回来,问向李解,“你是怎么知道这法子的?”他话一出口,便想起李解先前的话,又问道,“那匠人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