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茵在一旁看着,不知是愧疚还是害怕,眼中都泛起了一抹的雾水。反倒是谢如琢,一脸镇定,便是疼得皱眉头,也不发一声。
这样一来,女医反倒是对谢如琢高看了一眼。往日里只见这位四小姐刁蛮任性,却不想,她竟然还有这样坚韧的一面。大家小姐,当真是不可小觑呢。
待得谢如琢的胳膊敷好了药,女医又行了一礼,这才告退。
眼见着女医自始至终都没看自己一眼,谢如茵心中暗恨女医的势力,面上却娇柔道,“麻烦姐姐了,我怪不好意思的。”
谢如琢看了她一眼,道,“妹妹和我就不必见外了,赶紧上了药回去休息吧,若是你回去的迟了,柳姨娘该要着急了。”
这在明显不过的逐客令,谢如茵自然不会听不懂。她点点头,咬着下唇道,“那我就不叨扰了,姐姐再见。”
送了这位庶出的小姐回去,红蕊看了看跪着院子里的浅碧,努了努嘴,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话。
她刚被谢如琢提上大丫鬟,平日里侍奉都小心翼翼的,如今见主子心中有怒气,越发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说多错多。
谢如琢见她这摸样,倒是十分欣慰她的小心谨慎。自己的身边,的确是得有这种老成持重的丫头在才是。
“行了,刚刚已经上过药了,你给我去找件衣服换上。那会子茶汤也溅到了衣服上,我那会着装不得体,所以才回来换衣服的,你动作快一点,我还得去祖父那边,现在已经给拖了很长的时间了,若是再拖延的话,到了宁熙院,我怕是不怎么好说话了。”
不管是前一世还是现在,谢如琢对于这位祖父总是敬畏多余敬佩。前一世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他能在儿女们孙辈们面前保持长者的威严,在皇帝面前则是一副不卑不亢的风范,因而对他畏惧。可是重活一世,谢如琢这才明白这位祖父真正令她敬佩的其实是及时地看清了朝中的局势,在皇室那边不以功臣自居,这样的人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而且,若是想要在谢府这片天地里面拥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的话,这位祖父一定是自己的讨好对象,不管是到了哪里,要办什么事情,都绕不开这位老爷子的。
想到这里,谢如琢洗了一把脸,很快就把自己又收拾地清清爽爽了。
“红蕊,你陪我去祖父的院子里去吧,至于浅碧,等到时辰够了就自己起来。”她倒不是真的生浅碧的气,只是做给外人的样子,还是要有的。毕竟,自己的丫头,就算是惩罚,也得她谢如琢来。
打点好自己的院子,谢如琢带着红蕊,不多时就到了祖父的院子。
前世里经历了那样一番杀局,如今再见谢晟礼,谢如琢心中还有些不安。可在看到谢晟礼之后,她便瞬间跟着平静了下来。她家老爷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宁熙堂的大门敞开着,老爷子正坐在石凳上,石桌上面是一副残棋。
正是秋日的天,日头高高的悬在头顶。日光透过那株枝繁叶茂的杨树,斑驳的散落在棋盘上。而坐在石凳上的老者,时不时的缕着花白的胡须,眉眼之间皆是一派的悠闲自在,倒当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只是,在谢如琢看到那副残局之后,却完全不这么想了。
棋盘之上星罗棋布,点点滴滴皆是杀伐纷争。眼见那白字被困一隅,若是想要杀出重围,便难免伤亡惨重。可若是偏居一隅,那等待棋白棋的,便是最终的全军覆没。
到底是拼死博一个未必成活的出路,还是坐着等死,被黑子吃个干干净净。无论是哪一种局面,似乎都不太理想。
老爷子摸了摸胡子,似乎是在思考着破局的办法。只是这局棋被摆的时间也不短了,谢晟礼手中的棋子还握在自己手中,迟迟没有放下。
“祖父安好。”
走到离石桌三步远的时候,谢如琢自然地欠了欠身。
或许是所有的思路全部被打断,谢晟礼在听到谢如琢的声音时,轻微的皱了一下眉。
“琢儿,你来了?”
谢晟礼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里面,一面示意红蕊把她給扶了起来。
“是的。”谢如琢说着,走到谢晟礼的身边,看着这盘残局,似是在蹙眉思索着什么。
谢晟礼见她看的认真,不禁微微一笑,道,“莫非琢儿对这盘棋有自己的看法?”他可是没有错过,谢如琢眼中乍一闪过的光亮。
谢如琢也不推脱,径自从棋盒里拿了一颗白子出来。象牙棋子所带来的温润触感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只一瞬间,她便回归了神智,再次端详了一眼棋盘,而后在谢晟礼鼓励的目光里,将棋子定定的放在了某个位置。
“好好好!不愧是我谢晟礼的孙女儿!”
在棋子落下的那一瞬间,谢晟礼的眼顿时便亮了起来。如此一来,这盘残局,便瞬间被打开了一个生门,白子不但成功突围,且还反败为胜!
谢慎言端着茶水从屋子里走出来,刚才他为老父去倒茶喝,却不想,刚回来就见老父拍手笑的畅快,见到自家闺女也在谢晟礼身旁站着,因此笑着问道,“琢儿做什么了,惹的你祖父这般开心?”
谢晟礼摆摆手,指着这盘棋局,道,“慎言,你来看看。”
谢慎言将手中的茶杯递给谢晟礼,这才望向原先的残局,只是这一看,却顿时愣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谢如琢道,“琢儿,这是你落的棋子?”
谢如琢点了点头,略带羞涩道,“我胡乱下了一子,爹莫要怪我。”
“他哪里会怪你,琢儿这是好一手破釜沉舟啊!”谢晟礼饮了一口茶,话语里满是对这个孙女儿的骄傲。
谢慎言听了这话,顿时笑道,“爹莫要夸她,不然这鬼丫头又要得意的上天了!”
谢如琢不依道,“爹净会取笑我,女儿可不依你!”
几句话说的谢晟礼越发的开心了起来。
几人笑了一会儿,谢晟礼这才道,“琢丫头,你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来了,可是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闻言,谢如琢这才收了笑容,诚恳道,“对不起,祖父,就在不久之前,孙女把那套茶杯给打破了,听说那套茶盏很是贵重,祖父也很是喜欢,所以才来向祖父赔罪。还希望,希望祖父不要怪罪。”
说话之时,谢如琢的眼神不闪不避,敬重的望着面前这位年长的男人。她的道歉的确是真心实意的,要知道,为了这套瓷器,谢晟礼可是费尽了几番周折呢。如今被打碎了,说不心里有愧是假的。
谢晟礼摆了摆手,慈爱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况仅是一套茶杯而已,难道还要比你这个人重要了去?还是你当你祖父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吗?”
自己的宁熙院和这小丫头的听风院的距离本就不远,那边闹得那样热闹,自己早就对事情一清二楚了。况且,就是谢如琢不说,这府里的事情也逃得过自己的眼睛。至于这件事情,究其根本是谁的问题,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论来,那犯错的人不见踪影,反而来为难她来这个院子赔罪。不过经此一事,自己可以轻易便看出,这个丫头和以前那样的性子比起来,当真是沉稳了好多。
想着,谢晟礼又情不自禁的捋了捋胡子,对面前这丫头又改观了几分。
见谢晟礼这么说,谢如琢也不禁露了一个娇嗔的笑容,半是撒娇半是认真道,“谢谢祖父大度,没有生孙女的气,可是孙女儿却不能不知错。这一阵子孙女正在习字,等祖父过寿辰的时候写一幅字给您吧,若是写得不好再二罪并罚好了。”
谢晟礼怎么不知道她这是存心哄自己开心,因此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你可不准赖账啊。”
“孙女哪敢在您面前扯谎,那岂不是胆大包天么。”谢如琢嘿嘿的吐了吐舌头,越发的显出了小儿女的姿态。
“哈哈,也对。”
这件事儿就这么被揭了过去,倒是谢慎言想起谢如琢身上的伤势,遂问道,“是了,琢儿身上的伤势如何了,女医怎么说的?”
谢如琢笑着回道,“爹放心,女儿已经没有大碍了。”
闻言,谢晟礼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你还是要好生养着,女儿家身子娇弱,若是落了病根就不好了。”当日的情形他也听说了,也着实吓得不得了。只是后来他得知皇帝竟然将西域雪莲给了谢如琢之后,却是心中咯噔一下。西域雪莲是何物,又有何功效,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圣上这么做,别是另有目的吧?
见谢如琢一一应了,谢慎言也跟着道,“父亲不必太担心,这些事情婉儿都会上心的,定然不会叫您的孙女儿受了委屈。”
听到谢慎言提起乔氏来,谢晟礼这才道,“那倒是,你那个媳妇一向是个稳重的。”
谢如琢见他二人说话,只在一旁陪着笑容,却不想,谢慎言又将话题引到了谢如琢的身上。
“琢儿,你可否告诉为父,你平日里胆子一向小,那日是怎么有勇气给三皇子挡箭的呢?”
听到谢慎言的问话,谢如琢神色一滞,她总不能说,自己当时还没反应过来重生了,以为她跟萧君夕逃过了一劫,却又再次被沈婧慈追杀,为了生存,所以救了萧君夕吧?
且不说这话有多荒唐,说出来谢慎言会不会当她傻掉了。便是谢慎言信了,她也不能说。毕竟,这话太过匪夷所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那便是诽谤国事!
因此,谢如琢只微微一笑,道,“回父亲的话,当时的情况十分凶险,且四周地处森林,唯有女儿离三皇子最近。如果明知道事情有可能有所转机,女儿却没有挺身相救,而导致三皇子出了什么问题,谢家一定会被皇上迁怒的。所谓天子一怒威震八方,便是为了谢家,女儿也不能放任皇子的安危不管,唯有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