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逐渐远去。
  李平安在桥洞底下醒了过来,晚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暖意。
  牵着老牛,昨夜用汉子给的一两银子喝了许多烈酒。
  不愿驱散酒意。
  此刻脚下像是踩在棉花上,有些飘飘然。
  来到一处菜市场,空气里充满了各种味道。
  摊主们一边吆喝着,一边催促着食物的香味。
  各种口音的叫卖声,混杂着鸡鸭身上发出的骚臭气。
  李平安在一处小摊坐了下来。
  小摊上只有一个食客。
  面前摆着一壶酒,一碟小菜,还有一碗阳春面。
  子房临走时,给李平安留一些钱。
  倒是足够应付几日的伙食了。
  “两碗阳春面,不要葱花,不要香菜,多放面就行。”
  李平安道。
  面摊的摊主倒也不介意,遇见这种人已经不足为奇了。
  当即上了两碗满满的大面条。
  无酒无菜,这面也少了许多滋味。
  正吃着呢,忽听身后传来声音。
  “哎呦,瞎爷!您怎么在这儿快跟我回去吧。”
  来者是流兴堂的一个白纸扇,白纸扇江湖上的一个称呼。
  有这个称呼的人,就相当于是一个帮派老大身旁的智囊军师。
  “怎么了?”李平安疑惑。
  白纸扇道:“刺杀失败了,那汉子死了。”
  李平安想起昨日说着要回去看婆娘的汉子。
  自己还用他的一两银子喝了顿美酒,不免有些惋惜。
  随后对面摊的老板道:“老板,再来两份猪脚面。
  不要面,全要猪脚!”
  .............
  老龙帮。
  这是广陵府城南最近新崛起的一个帮派。
  为首的帮主曹广山是从北派来的拳师。
  在北边犯了事,便带着几个弟子跑到了广陵一带。
  为人心狠手辣,在江湖上得罪过不少人。
  奈何手上功夫了得。
  来了这里以后,曹广山有一个习惯。
  每日吃了晚饭,都要沿着荷花塘的长亭走上几圈。
  称之为“走山”
  据传是曹家祖先曾得一本隐士留下的拳谱,“走山拳”
  这才保了曹家几世富贵,如今年过五旬。
  曹广山却与四十多岁没甚差别。
  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劲衫,叼着一个烟斗。
  大步流星地走着,仔细看便会发现他不是在乱走。
  步伐带着一种韵律,每一步落下脚步都会变沉几分。
  地上随之便会出现一道清晰的脚印。
  这段时日,荷花塘这条路被他踩满了脚印。
  一度惹人惊奇。
  迎面来了一个人影,面目全部藏在斗笠的阴影当中。
  仿佛是不愿让人看见他的面容。
  曹广山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人,自顾自地迈着脚步。
  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对方的手。
  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非常仔细。
  那是一双练武的手,一看便知。
  对方现在还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
  谁的人?流兴堂?
  曹广山立即锁定了凶手背后的人物。
  想必昨日的刺杀也是他们做的,此事之后定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砰砰砰!!
  沉重的脚步声一次又一次的响起。
  二人的速度不减,身躯愈拢愈近。
  三丈、二丈、一丈、八尺。
  曹广山屏住一口气。
  十步之内,自己的拳头不惧怕任何武器。
  最后一步,极重。
  脚下的地面向下凹陷半寸。
  曹广山那双比寻常人大上两倍的手忽然动了。
  在空中发出一声闷响,就像是一根巨木倒下,又像是马车急转弯的声音。
  李平安向右前方侧滑了一步。
  前掌向外一拍,带着一股劲。
  两个动作就像是一个连环的动作。
  收放自如,极为自然。
  随后绕过曹广山,从头到尾双方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这一动一静之间的变化,就足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差距。
  曹广山身躯在秋风中摇曳,像是一片落叶。
  随后僵硬地跌在地上。
  李平安微微皱眉,又是一个武夫?
  只是不知道是何品阶。
  像这种大地方还真是高手如云,以后要小心才是。
  ..........
  这一路走来,算上这次。
  总共乘了三次船,李平安倒也习惯了。
  流兴堂兑现了诺言,用一艘小渔船将李平安送入了内城。
  李平安坐在船尾,手里拿着一根鸡腿。
  如水的凉风轻轻地荡去了白天的喧嚣和浮躁,让人的心变得无比地宁静。
  白纸扇摇着扇子,轻轻摇晃,微风拂面。
  正给李平安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广陵府内的各色游玩之地。
  谁家的酒好喝,谁家的饭堂伙食味道香.........
  亦或者讲着这广陵府的江湖之事。
  李平安端着酒一脸的惬意,似乎对江湖上的纷争并不感兴趣。
  一门心思应付着桌上的酒菜。
  到了码头。
  李平安一脚跨过去。
  将怀里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抛还给白纸扇。
  白纸扇忙伸手接住。
  这是不久前流兴堂从账房拿出的二百两银子,算作此次刺杀的报酬。
  钱袋中的银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
  白纸扇不明白,“瞎爷....这是何意?”
  还没有见过杀手杀完人之后,把报酬还回来的事情。
  “昨天死去的那个汉子,找到他家人,把这些钱给他老婆吧。”
  白纸扇一愣,随即竖起一个大拇指。
  由衷地说道,“爷,仗义!!”
  “要是让我知道你贪了这钱.......”
  没等李平安说完,白纸扇忙在身后道。
  “爷,您这话就太看不起我了,混江湖的义字当头!
  您出去打听打听,我们流兴堂办事最守规矩!”
  李平安转身迈入夜色当中。
  倒不是他仗义,而是前日那汉子给他的一两银子。
  全让他用来喝了酒。
  那酒不错,觉睡得也香。
  这二百两算是付过酒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