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
她又喊了一声。
荣归里这才猛然回了神,对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
那眼角的湿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风干了。
“爹地,喝点水可好?”
荣归里默默点头,将茶杯接过去,抿了一口,就摇头表示不要了。
荣子姻忙把茶杯接过来放在桌上。
见荣归里默默瞧着她,眼神里透出些歉意来。
荣子姻心里又是一疼。
“爹地,今天感觉好一点吗?”
荣归里点点头。
“爹地你放心,方医生和表哥他们都在想办法,一定会有好办法治好您的。”
荣归里又点头。
“还有阿泽他也很担心您,您可要快点好起来。”
听她说起陆流泽,荣归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抬起一只枯黄的手指了指平台上的花花草草,嗓子里发出沉闷的啊啊声。
荣子姻知道他是在夸奖陆流泽。
但看着荣归里说不出话的样子,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他的父亲再也说不了话了。
药物已经彻底毁坏了他的嗓子。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特别憎恶老龟。
恨他所做的这一切。
她微微侧头,假意去拿一旁的本子和笔,把眼里的泪意压了下去。
再回头她又是满脸笑容的样子。
“爹地,阿泽知道您会喜欢,所以特意为您准备的。”
荣归里又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她手里的本子和笔。
荣子姻忙把本子放在他的膝盖上,又把笔放到他的手里。
果然见荣归里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那孩子我放心。】
【你要好好对他。】
“爹地,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过的。”
“阿泽说等你好了,就跟我们住在一处。”
“陆家大着呢,花园子又多,你一定会喜欢。”
【你母亲也喜欢花花草草的。】
看着纸上的这句话,荣子姻在心里暗暗叹气。
每次都是这样,三句话不到,父亲荣归里总会把话题扯到母亲身上去。
他为了女儿的固执,不得不和病魔作斗争,尽力活着。
同时又思念着已经故去的亡妻,想着和她见面。
一定很难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说出口来。
“爹地一定很为难吧?”
只见荣归里怔了一怔,点了点头。
父女俩有一个简短的对视。
什么都没有说,却什么都明白。
透过父亲的眼睛,荣子姻似乎看见。
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她的父亲是如何心怀着对妻女的思念才活下来。
那些石壁上无数次的刻痕,一笔一笔都是和爱人再聚的期望。
当他好不容易逃离了魔窟,却只能得知爱妻早逝的消息。
他一定是恨不得即时就死了去。
但还是悄悄地参加了她的婚礼。
默默地祝福着她,亲眼看到她幸福。
她最终还是泪流满面地扑倒在他面前。
“爹地,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啊,啊......”
荣归里拍着她的肩膀,很焦急地叫了两声,又在纸上写字。
【不是你的错,是爹地没保护好你们。】
【爹地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心狠。】
这个他是谁,荣子姻很清楚。
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荣归里第一次谈起老龟。
她想问问他,老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是不是和那幅画有关?
但看着荣归里一脸哀戚,她最终还是不忍开口。
忙擦干了眼泪,憋出一个笑来。
“爹地,都是女儿不好。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
闻言荣归里也连连点头。
抬手指了指自己肾脏的部位,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姻姻,你替我好好感谢捐肾源的人。】
【别亏待了人家。】
荣子姻挑了挑唇,心里却冷哼不止。
何止亏待?
她还要他的命!
“爹地,你就放心吧,女儿都安置好了。”
【那就好。】
【辛苦阿泽那孩子了。】
“爹地,他乐意的。”
“您也知道,他疼女儿嘛!”
对,她没告诉荣归里肾源是老龟的。
只告诉他是陆流泽一早就让人找好的。
因为她觉得父亲荣归里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身体上,都未必肯接受老龟的肾源。
不知道这件事对他更好。
这天最终她还是没问起《碧血千山图》的事。
又过了几天,还是让荣子姻找到机会。
当时她也是推着荣归里来楼顶上透透气,看看花草。
父女俩一边看花,一边动手打理着。
她抬手的时候,那条矢车菊蓝宝石的项链就滑了出来。
荣归里一眼就看到了。
见他神情激动,荣子姻便把项链捡起来放在他手里。
她记得母亲说过,这是父亲给她的定情信物。
那时候的荣归里不过是刚出道的小小艺术商,原本是不可能有这种好东西的。
但荣归里天生有一双巧手和慧眼。
只用一块别人看不上的原石,就开出了顶级蓝宝石,最后亲自做了这条项链。
母亲天尚星本就心悦他,这一来就私定了终身。
后来更是违背外公的意思,坚决嫁给了荣归里。
想起当年也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良久,荣归里才把眼神从项链上收回来。
仍将它放在荣子姻手里,还合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她知道他是让自己好好保管。
“爹地,你放心吧,以后我都将它收起来。”
这几年陆流泽送她的项链都有几百条了,她一天戴一样都戴不完。
今天她就是故意戴这条出来给荣归里看的。
见荣归里点头,她将项链收起来。
装作无意地道:“爹地,这项链上刻了碧血千山图几个字,是你刻的吗?”
荣归里愣了愣,摇了摇头。
“那想必是母亲刻的吧?”
她惊讶的发现父亲居然点了点头。
面色也始终没变。
她松了一口气。
看来母亲天尚星刻这几个字的时间,是在周岁宴之前。
那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她为何要费那么大的劲,把这几个字刻在那么细小项链扣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