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晚将头躲在半人高的浴桶后,
虎视眈眈的盯着谢彦辞,冲他一张口,只听到咕嘟嘟的水泡。
谢彦辞笑弯了眼,拖长尾音,
慢吞吞的问她:“你说什么?”
沈惊晚将手搭在桶边,
像一尾灵动的人鱼一般游了过去,
瞪着谢彦辞气鼓鼓的道:“你帮我拿一下衣裳,
我不泡了。”
谢彦辞却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越发显得有些几分浪荡贵公子的轻佻来,他似是而非的问沈惊晚:“为何不泡了?”
偏偏还用一种很认真的口吻问她。
就仿佛在故意使坏。
沈惊晚斜他反问道:“你不知道?”
谢彦辞站直身子,耸了耸肩,回答道:“我不知道。”
沈惊晚:“你不知道?”
她又重复了一遍,
气的脸颊通红,羞臊的不知如何是好。
谢彦辞笑着看向她,学着她的语调慢条斯理的回道:“我不知道。”沈惊晚有些生气了,指着他吩咐一般,语气带着控诉,“你转过去,
不许看这里,不然我再不理你。”
谢彦辞点点头,
顺着她的意思转了过去,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
沈惊晚又说:“捂起眼睛。”
谢彦辞笑了一下,点点头,
一只手掩住双目。
可是她从水中小心翼翼走出来时,发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扰乱了谢彦辞未曾起皱的心。
像春天缓缓绽放的第一朵桃花那样美妙。
谢彦辞咳了咳,压下心头的颤动,
吸了口气,静静的背对着沈惊晚。
“啊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
沈惊晚一脚踏空,直接从踏板上打滑摔了下去。
这动静不仅惊到了谢彦辞,也惊到了门外的人。
银朱正要推门而入,就听沈惊晚忍着疼痛喊了一声:“别进来!我没事!”
银朱只好收回手,手贴在门上,将头压在门外超里面瓮声瓮气的问道:“姑娘您是不是摔了
*
?”
沈惊晚呼了口气,腾手想要拽在不远处的浴巾。
谢彦辞急忙迈步跨过去,垂着眼帘替她拿起浴巾将她裹住,又把她缓缓扶起,拢在自己怀中。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沈惊晚冲外面回了句:“没事,我拿错香露了。”
“啊哟,姑娘,您可吓死我了,没事就好,要我们进来帮你捡东西吗?”银朱声音继续传来。
只听春儿也回道:“姑娘,您这动静也太大了,再来几次,我们要叫你吓死。”
门外的两人方才真的心跳骤停,以为沈惊晚摔倒了。
沈惊晚认真疼痛,冲她们道:“我没事。”
却不忘让谢彦辞偏过头去。
她用另一只手遮住谢彦辞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在她掌心下扑簌簌的扇动,好像蚂蚁在掌心里爬。
沈惊晚哪里还顾得上摔的快成两半的屁股?只能用浴巾盖在身上,遮掩住关键部位。
谢彦辞任由她捂在自己双目上,蹙眉道:“去床上吧?我不看你。”
他保证道。
沈惊晚也没什么好说的,谢彦辞要是不抱她,她只能顺着地上爬,那时候更狼狈。
她也不再推辞,另一只手轻轻回勾住谢彦辞的脖颈,感受着皮肤之下传来的温热,轻轻地吸着冷气冲他道:“那你抱我去床上吧
”这件事上,沈惊晚过于理亏,她是没想到他们会有如此囧顿的一天,这场见面未免过于狼狈。
也说不出是怪谢彦辞好,还是怪自己好。
只觉得脚踝处钻心的疼。
谢彦辞点点头,沈惊晚这才放下手,将整个人贴在他胸前,紧紧的环住他的脖颈,像挂在脖子上的小动物,缩成一小团,软绵绵的。
谢彦辞绕过被水打湿的地方,走过层层飞舞的帷幔,朝着沈惊晚的床边去了。
走到床边时,他先小心的将沈惊晚送进被子中,盖在她身上,旋即掰过沈惊晚,使她背对着自己,而他抽走了她手中的浴巾。
沈惊晚吓了一跳,便听谢彦辞道:“你后背有水。”
沈惊晚沉默了,乖巧的抱住被子,也不动,就那么面朝角落。
谢彦辞小心的将她头发送到胸前,替她擦去后背还在往下滑落的水珠,腰窝处凹进去的地方也擦掉了水珠。
谢彦辞捏了捏眉心,旋即继续替她擦拭着。
少女纹丝不动,也看不到谢彦辞现在满脸通红的模样,她不知道他此刻如何如坐针毡。
沈惊晚还在抱着被子有些局促不安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有指尖划过她肩胛骨时带来的酥麻之感,她扭动了一下,就听谢彦辞喝住了她、
“别动。”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春风一般温柔。
沈惊晚居然没动了,她不知道谢彦辞要做什么,只是很忐忑紧张。
下一秒,皮肤上传来一阵很凉的感觉,薄荷的清香窜进鼻子中,整个后背都因为那一片的位置凉了。
谢彦辞掌心贴在她光洁的肌肤上,腰窝处一片红印,他有些说不出的心疼,声
*
音带着并不愉悦的低沉,温和的道:“摔红了。”
沈惊晚才明白,他在给她上药,一时间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她讷讷的回了句:“谢谢。”
谢彦辞抿唇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给她揉匀药,好半天才听谢彦辞道:“好了,躺下。”
“
”一阵沉默,沈惊晚没动。
谢彦辞直接将她放倒,替她盖上被子,凉飕飕的被面压在身上叫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谢彦辞坐在床边,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问:“疼?”
沈惊晚摇摇头:“冷。”
谢彦辞掀开盖在她腿上的被子,握住她的腿,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想,还是先不跟她说了吧。
低下头,很认真的替她上着药,都没有擦破皮,却微微肿了起来,原本一只手就能圈住了脚踝,现在肿的老高,他很心疼,不免自责起自己来。
对躺在那边注视着他的沈惊晚带着歉疚道:“对不起。”沈惊晚摇摇头:“不怪你。”
谢彦辞替她上着脚踝,用掌心搓热薄荷油后才缓缓压在沈惊晚的脚踝上。
沈惊晚就那么看着他。
谢彦辞没注意到沈惊晚,全身心都在脚上,直到擦好后才看向沈惊晚说:“好了。”
这一瞧对上沈惊晚的视线。
沈惊晚的心没来由漏了一拍,咳了咳,偏过头去,将头缩进被子中,像一条大青虫。
谢彦辞将药放在她枕边,问道:“看什么?”
沈惊晚缩在里面,半天不发出声音。
谢彦辞也不动,很久以后,沈惊晚小心的将头探了出来,对上谢彦辞漆黑的双眸,她看到他眼珠子中反射出的自己。
谢彦辞问:“让我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伤。”
这就是很明显的耍流氓了,沈惊晚耳朵红的能滴血,看着谢彦辞羞愤难当的骂了句:“流氓!”
谢彦辞笑着抬起她的下巴,捏起她的脸颊,于是巴掌大的脸就鼓起来。
男人的指腹在她唇面上摩挲了两下,因为常年握兵器起来的老茧触感更加真实,叫沈惊晚有一瞬的心乱。
谢彦辞笑道:“沈小二,才给你上了药,你就恩将仇报?都说报恩报恩,你这是报仇了?”
最后两个字尾音上扬,带着近乎蛊惑的味道。
沈惊晚伸手握住他的手,绞尽脑汁,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这是携恩图报。”
谢彦辞笑了一句,压低身子,两只手撑在沈惊晚的两侧。
双目相对的时候,沈惊晚看到了谢彦辞上下耸动的喉结,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她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谢彦辞将鼻尖压在她鼻尖上,气息很沉,嗓音喑哑,他问:“词可不能乱用,你知道什么是携恩图报吗?”
沈惊晚大脑已经全然忘记了应该做什么,甚至谢彦辞的话都好像隔绝在耳朵之外。
谢彦辞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地将唇面贴在她的唇面上,旋即收回,一本正经道:“这才是携恩图报。”
沈惊晚
*
如遭雷击,木愣愣的看向谢彦辞,那眼神仿佛很震惊的再问:“你做什了?你做了什么?”
谢彦辞玩味一笑:“没反应过来?”
沈惊晚整张脸彻底通红,她连忙捂住嘴,“反应过来了!”谢彦辞噗嗤笑出声,旋即压着声音道:“所以携恩图报会用了吗?”
沈惊晚被谢彦辞盯得头晕目眩,好半晌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谢彦辞颇为满意的捏了捏她脸颊,笑道:“那我可真携恩图报了?”
沈惊晚并未明白谢彦辞这意味深长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见谢彦辞如同一阵风似的,眨眼间已经消失不见。
只余下她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噗通,噗通
她缓缓的收回了腿,藏进被子里用手遮住了脸,心慌的无所适从。
一整夜,沈惊晚没有睡好觉。
银朱替她掀开帘子的时候被沈惊晚吓了一跳。
“喝!姑娘,您怎么醒了也不喊我一声?”
瞧着沈惊晚睁着一双大眼睛木愣愣的瞧着床帷,眼下一片青黑。
沈惊晚缓缓转过视线看向银朱:“我好困啊
”
这是她张口的第一句话,银朱伸手将她拉起,摸了摸沈惊晚的额头,“这也没烧,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惊晚拽着银朱的手摆了摆手,她总不好说昨晚因为谢彦辞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导致她一夜没睡吧?
只能强撑着道:“没睡好。”
银朱埋怨的看向春儿:“一定是你的香露,我就说不行吧。”
春儿张了张嘴想要辩驳,沈惊晚连忙解释道:“不是香露,香露很好用,是我不困。”
银朱也没有再追问,春儿去准备热水,她替沈惊晚穿着衣服。
门边忽然有个小丫头过来敲了敲门。
沈惊晚伸手掩着唇打呵欠,银朱问道:“怎么了?”
小丫头道:“大娘子叫我来喊姑娘,请姑娘去前边一趟。”
银朱将床板上的鞋子摆正,沈惊晚穿着鞋问道:“母亲有什么事?”
小丫头摇了摇头:“不知,好像有事。”
银朱笑着嗔了一句:“你真是净说废话。”
沈惊晚梳妆完毕就随着银朱去了前院。苏氏正坐在桌边,身旁跟着伺候的丫头。
苏氏瞧见沈惊晚,见她眼下乌青一片,连忙招手:“快来,叫我瞧瞧,你这眼睛怎么这么一片青?”
沈惊晚拖着疲软的步子迈过去,瞧见卫国公与沈延远都不在府上,问道:“阿兄与父亲呢?”
苏氏道:“上早朝。”
沈惊晚哦了一声,伸手揉了揉面颊,旋即坐正身子看向苏氏,问道:“母亲找我有事?”
苏氏温和的笑道:“确实有些事,去山庄玩的如何?我还没顾得上问你。”
沈惊晚很随意哦了一声:“还好。”
只是想到在屋檐上的那个吻,她忽然有些害羞,低下头绞着手,苏氏看的一清二楚。
不动声色的试探道:“你说年表兄怎么样?”
“啊?”沈惊晚腾的站起身子,有些警惕的看向苏氏
*
问道:“母亲,您是什么意思?”
苏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喜欢?”
沈惊晚忙摇头:“他是表兄,我,我只是觉得他和阿兄一般,都是兄长,如何会有喜欢不喜欢一说,自家兄长,自然不讨厌,是喜欢的。”
苏氏看向她,又看了看身边伺候的下人,知道有人在,不好套话,便让身后的下人下去了。
这才冲着沈惊晚道:“你知道母亲问的不是那种喜欢,是男女相合之间的喜欢。”
沈惊晚连忙摇头,生怕苏氏误会她与苏年。
苏氏心知肚明,点了点头,又问:“那温大人?”
上回温时朗救过沈惊晚,她与卫国公也是在场的。
沈惊晚又;连忙摇头。
苏氏想了想,又问:“谢小侯?”
沈惊晚猛的摇头时突然顿住,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氏。
苏氏牵过沈惊晚的手,低头道:“我明白了。”
“您,明白了什么?”沈惊晚试探般的问道。
苏氏看向她,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这点小九九,我若是不知道,还能做你母亲?今日喊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沈惊晚一愣,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苏氏。苏氏缓缓开口道:“你父亲与阿兄上早朝前,谢小侯来过了。”
“他?”沈惊晚一顿,昨夜他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早朝前就来了,那他一夜睡没睡?
苏氏自然不明白谢彦辞昨夜里也来过,还夜闯闺门,否则也就没有今天早上卫国公同他促膝长谈的场面。
沈惊晚咬着下巴,提心吊胆的等着苏氏继续发话,她隐隐的觉得苏氏有话要说,关于他们二人之间。
苏氏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原先你们一直有婚约,不过中间被你退了,我们长辈尚且还没当回事,现在再重新回过头来
”
“我,我当时只是
”沈惊晚猝不及防开口,突然想要解释。
苏氏笑了一下:“你听我说完。”
“而今你们都到了年纪,今早谢小侯来,是想提亲。”
“提亲?!”这回轮到沈惊晚嗔目结舌了。
苏氏嗯了一声:“是提亲,他说经历了这一遭,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从前对你冷淡,熟视无睹都是他不知好歹,而今他也有了保护你的能力,国泰民安,他想在年关前成婚,我与你父亲而今也无多大异议,京都瞧着能有他那般担当作为的男子,并不多见,他说能护着你,这话我也信,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若是愿意,我们就应了,若是不愿意,那就作罢,他就是把心都掏出来,我们也不应。”
苏氏静静等着沈惊晚回话。
沈惊晚攥着手,许久之后点了点头:“但凭母亲做主。”
苏氏怜爱的摸了摸沈惊晚的头,笑道:“你个机灵鬼,现在说但凭母亲做主,原先我是想撮合你与你年表兄,你怎么不说但凭母亲做主?”
沈惊晚不好意思的将脸埋进
*
苏氏的怀中。
一切都来的那么猝不及防,又好像顺理成章,不浓墨重彩,只是平平淡淡的,就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突然身边要多一个人陪伴,而她要为人妇,从此以后便要从彦辞哥哥变成彦郎,真是奇妙。
她想,她明白谢彦辞说的携恩图报了。
真是个拨尽算盘的“登徒子”。
眼睛却微微弯成了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