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他又走了回来,把架子上挂着的那件外套拿过来,而后打开门,快速朝电梯口走去。
很快,他便看到了叶笙。
黑夜的寒风中,叶笙环抱着身子坐在长椅上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他拧着眉,快步走过去,将手里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在她耳边轻轻唤了她一声,“笙笙?”
听到这个熟悉又让她刻在记忆里痛恨的声音,叶笙猛然抬起头来,隐在眼中的恨意也连着带了出来。
那一瞬的视线对上,看得陆庭洲触目惊心。
“笙……笙笙。”
心脏瞬间仿佛被生生挖了一块,寒风灌入,又酸又疼。
“陆庭洲?”
叶笙的声音格外沙哑,可音量却提高了许多。
叶笙的酒品挺好,即使是喝醉了,她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静静地坐着。
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浓重的酒味,以及那双朦胧的双眼里带出来的醉意,让陆庭洲明白叶笙喝了不少的酒,且醉得不轻。
“嗯,是我,你喝酒了?”
陆庭洲温声问她,眼神也是一片柔软。
叶笙没有回答,只是撑着身子从长椅上站起,长椅并不稳,叶笙站在上面的时候,还有些摇摇晃晃。
陆庭洲站到她身边,抬手环绕在她的身子周围,却并没有碰到她,“小心。”
下一秒,见叶笙突然俯下身去,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子往自己面前一扯,因为反作用力,她站在长椅上的身子也摇晃了一下。
陆庭洲怕她摔倒,赶紧揽住她的腰,避免她摔下来。
叶笙却无所觉,离得近了,陆庭洲才看清她泛红的眼尾,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心里难过。
“你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孩子?为什么?”
她声音哽咽,将陆庭洲的脖子扯得格外用力,眼神中溢出满满的委屈来。
陆庭洲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扎了一下,一些久违的,被他刻意避而不谈的记忆重新被翻了出来。
叶笙眼中的痛苦和难过,更是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凝结在了一块,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叶笙醉得不轻,不然她不会主动问他这个问题。
一如当年,他让她打掉,她就二话不说打了。
他知道,她有她的骄傲,有她不能放下的尊严,甚至她当着他的面,连一滴泪都没掉过,所以,如果不是醉了,她根本不会开这么口。
她泛红的眼睛里满是难过,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水雾,轻轻眨一下,泪珠就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滚落。
好似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在了他的心上,烫得他心脏发疼。
“对不起。”
陆庭洲低着嗓音,轻声道歉。
虽然知道叶笙已经醉了,他也没有将当年的决定说出来。
可是,看着叶笙这副难过的模样,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年一意孤行的自以为是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是对的。
“对不起?”
叶笙笑了一下,勒着他衣襟的手,加重了力道,“谁稀罕你的对不起?我不稀罕,我们的宝宝也不稀罕……”
她轻声低喃了两句,又从长椅上蹲下,重新回到原本的长椅角落坐下,将陆庭洲的衣领子松开了。
“谁稀罕,我才不稀罕,宝宝也不稀罕……”
她抱着双膝,双眼发红地重复呢喃,泪珠还是一颗一颗地从眼睛里蹦出,狠狠地灼烧着陆庭洲的心。
他将滑落的外套重新盖在叶笙身上,“外面冷,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他站在她身边,替她挡住了风头,俯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不回!”
她像个执拗的孩子,赌气地开口拒绝,“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是不回!不回!”
她从双膝中抬起头,红着眼对陆庭洲低吼道,被酒精熏红的双眼里,带着倔强和委屈的控诉。
“好,不回。”
陆庭洲顺着的意思,拿起那件羽绒服,小心翼翼地帮她套上,“不回去的话,那听话先把衣服穿好,要是着凉了发烧了就要难受了。”
陆庭洲的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的温柔,落在叶笙身上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像是在哄女儿一般。
一边温声跟她说话,一边替她将外套穿好。
这一次,叶笙却出奇得配合,大概是真的冷了,陆庭洲将她把衣服穿好后,她下意识地将衣服的前襟拉紧,将脸埋在外套里。
瞬间提升的温度让她觉得舒服了许多,睡意也越来越浓,竟然就那样端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嘴里却时不时的梦呓着同样一句话,“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听你的话就好了,为什么要听你的……”
睡梦中,她的记忆跟上辈子重叠在了一起,她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刺眼的手术灯照得她的眼睛直流泪。
虽然被打了麻药,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个还没有成型的胎儿从她体内流逝。
她的孩子没了……
她听了陆庭洲的话,让那个孩子没了……
“没了,我的孩子没了……我为什么要你的话,我不应该听你的话……”
她闭着双眼,低低地哭了起来,哭声透着深深的自责,绝望,懊悔……
陆庭洲在她身旁,把她这梦里的哭声听得清清楚楚。
叶笙的每一句控诉,没一声哭泣,都在深深地将陆庭洲的心挖出来一刀一刀的凌迟。
他将叶笙抱在怀里,只能一声一声道歉,“对不起,笙笙,对不起……”
他陪在叶笙身边不知道坐了多久,寒风将他身上单薄的羊绒毛衣吹得发凉。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已经安静睡着的叶笙,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即使双手一直藏在温暖的外套下,可她的之间似乎是天生没有温度,放到他掌心的时候,指尖的凉意仿佛能透过掌心渗进他的血液里。
陆庭洲的眉头,微微蹙起。
从叶笙睡着开始,他一直维持着一开始别扭的姿势,这会儿身子动了动,脚上,腰上传来一阵阵难忍的发麻感,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缓了一下,这才重新俯身到叶笙耳旁——
“很晚了,我们回家再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