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听得心一拧一拧的。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即使他没亲眼所见,此时轩辕曜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依然让人觉得心疼。
“第一次在沙盘上排兵布阵,我态度不太好,没把主上说的话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吓唬我,甚至没认为主上真的把演练当了真。”轩辕曜抬头望着湛蓝天际,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当时的情景让他心有余悸,“其实也不怪我,毕竟我从来没真正在战场排过兵布过阵,哪知道两军对决是什么样子的?”
谢锦点头,那时候曜曜还小呢。
“主上当时其实明白我的用兵方法是错误的,破绽重重,他却什么也却没说,默认了我犯下的错误,第二天就按着我们制定下的阵型图来排兵。果不其然,那次演练我带的一队输得惨烈,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谢锦听得认真,此时再也无法抱着兴味的态度,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面上不由浮现紧张之色:“结果呢?”
“结果?”轩辕曜苦笑,“结果自然是我的下场也格外惨烈。”
谢锦没说话。
“真该庆幸一个队只有五百人,不然我这条命就交代在主上手里了。”轩辕曜叹了口气,“整整五百记藤条,打断了七八根吧,反正就是打得昏过去就用水泼醒,醒了再继续,直到把五百数目打完为止。”
那一次惩罚,足以让人铭记一生。m.
谢锦彻底沉默下来,表情说不是好看,隐隐还有些难过的样子。
“那个时候主上比现在冷酷无情得多,从不知手软为何物,况且还是在军营里,治军严苛的主将,怎么可能在惩罚上放水?”轩辕曜笑着,“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就凭着一口不服输的傲气,硬生生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谢锦越听越心疼,“主上真是心狠。”
轩辕曜不介意让他更心疼一些:“那次教训让我昏睡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养伤都养得痛苦,白天上药,晚上还得接着被考问——你以为受了伤就可以休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主上会拿个沙盘放在床头,在沙盘上同我切磋兵法,你想象一下,脑子里昏昏沉沉,身上一阵阵疼得钻心,却还得打足了精神应付主上的问题,稍有疏忽就会出现失误,失误的结果就是再被记下一顿责罚……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是上辈子得罪了哪路神仙,这辈子才会遭这样的罪。”
而这样的罪还偏偏是自己主动去招惹的,简直连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后来的那段时间里,我是动辄得咎,挨打受罚成了家常便饭。”轩辕曜做了个总结,“主上用他冷血严酷的手腕,收服了一个心高气傲却被藤条打怕的少年武将。”
谢锦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轩辕曜是个不会记仇的少年,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现在讲来也是云淡风轻,不能说是趣事或者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也绝对算得上刻骨铭心。
“不过效果确实很好。”轩辕曜不等谢锦继续问,就主动接了下去,“自打那之后,我做什么事都不敢再掉以轻心,实在是怕极了主上,很长一段时间里看见他的脸就两腿发软。原本兵法谋略上存在的不足,主上都给我指点了,练兵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主上从不吝于指教,包括当时我比输给主上的箭法,他也没有保留地全教给了我。”
虽然代价是惨烈的,但结果是美好的。
轩辕曜现在想来,依然觉得那是一段可以载入史册的经历。
两匹马慢悠悠并列而行,仿佛连坐骑都感觉到了此时安静的气氛,走得没精打采。
“曜曜。”谢锦开口,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你说我们俩如果联手,会是主上的对手吗?”
轩辕曜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想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轩辕曜吓了一跳:“阿锦,你可千万别冲动!冲动会酿下无可挽回的后果,会死人的——”
“曜曜想到哪儿去了?”谢锦瞥他一眼,“你以为我要去弑君?”
轩辕曜拧眉:“不然呢?”
“你太看得起我了,别说我上有老,身边还有你,就算都没有,我也没胆子去弑君。”谢锦失笑,“我就是想知道主上到底有多厉害,我们俩联手的话,有没有可能打败他?”
轩辕曜沉默片刻:“要是能打败呢?”
“能打败主上,就当是给你当年遭的罪出一口气。”谢锦道,“打不过的话,我们俩以后只能乖乖地认命,任由主上驱使,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不然还能怎么办?”
轩辕曜被他说得有点心动,忍不住跃跃欲试:“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主上身手到底有多厉害。”
“所以我们找个机会试试?”
轩辕曜明显有些发怵:“万一我们输了……”
“输了就输了呗,反正主上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生气。”谢锦说着,语气轻松地拍了个马屁,“我赌主上心胸宽广,不会与我们计较。”
轩辕曜闻言,不由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好像也对,能让主上生气的大多是原则性的错误,小事情上他压根懒得计较。”
谢锦挑眉:“所以就这么说定了?”
轩辕曜眼底分明带着几分对于冒险的兴奋和期待,语气却迟疑:“会不会太大逆不道?”
“我们刚立下大功,主上一定会格外宽容。”谢锦安抚着他的不安,“若主上真追究,你就说是我逼你的——”
“阿锦。”轩辕曜默默提醒他一句,“你太天真了,这个辩解在主上面前不管用。”
谢锦默了默:“嗯。”
“不过我还是很期待。”轩辕曜随即扬眉,“我也想知道,主上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可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