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蔓跑着进来,脸上洋溢的兴奋。
沈朝野眼也不抬,懒懒问道:“昭阳郡主?她找我干什么,不去,推了。”
这五王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可不想和她们再有任何瓜葛了,太费脑子了。
突然,手中的话本子被一封红色烫金的帖子盖过,沈朝野一抬头便收到了萝蔓的一记白眼。
“那可不行,小姐你可好久没出门了,你知不知道外边怎么在传小姐你的吗?”
“说来听听。”沈朝野突然坐直身子,来了兴致。
萝蔓看着自家小姐完全被话本子带偏的画风,于是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
“外面都在传小姐你相貌丑陋,仗着自己的身份到处行恶,先与安庆侯结下梁子,后又在五王府大显威风,又打小妾又顶撞王爷的,都说你仗势欺人呢!”
这话萝蔓可一点都没传错,民间本来就有一点不利小姐的流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端时间开始,这风向突然一发不可收拾了。
“胡说!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死忠粉景儿睁大眼睛,猛地一拍面前的小桌子,直接把那些饱满的葡萄都拍成了‘葡萄干’。
沈朝野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那‘葡萄干’,随后依旧是懒洋洋的调子,“这跟我出不出门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出个门,他们反而会夸我聪明伶俐、美貌天仙、天真可爱?”
大靖的风俗就是如此,未出阁的女子可以出门结交好友,但是出门都是要佩戴面纱的,这是对未来夫家的一种尊重体现。
萝蔓气的牙痒痒,“所以昭阳郡主不就来帮您了么!小姐啊,求你长点心吧!”
景儿又是一拍桌子,尖叫起来,“奴婢奴婢知道了!昭阳郡主记得咱家小姐的好,于是想借此出面澄清流言,对不对?”
“对了。”
景儿一副求赞赏的小模样,惹得萝蔓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小发包。
“景儿都想的明白,小姐,你怎么就不懂昭阳郡主的一片好心呢?”
沈朝野摸了摸鼻子,这两个臭妮子真的是想方设法的让她出门,也罢也罢,这么久没出门了,就当散散心了,顺便看一下母亲的陪嫁铺子。
“行了,我去总成了吧。”
“成成成!”萝蔓和景儿同步点头。
没想到躲过了若言的魔爪,却逃不过萝蔓和景儿,她们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给沈朝野打扮了一番。
沈朝野就不明白了,一个面纱蒙的严严实实,化不化有什么区别,至于吗?
原本这次也只想带须要一人,可拗不过萝蔓乞求的眼神,只好带了她,后来一想,索性把景儿和茯苓都带上了。
出了院门,就碰上了许久未碰面的沈朝華。
沈朝華一个月被关在自己屋里,明显的消瘦了,只有那双眸子,眼里的怨恨和冷光不减反增。
她诡异笑着走了过来,“大姐姐,如此盛装打扮,是要去见哪个野男人?”
哦对了,这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沈朝野不怒反笑,轻声回应,“如三妹妹所言,是去见野男人……”话语一顿,她看见沈朝華眼里的轻蔑,继续道:“的女儿,昭阳郡主。”
后又用十分钦佩的语气夸道:“果然不愧是三妹妹,连陛下都不敢说五王爷是野男人,论这份勇气,三妹妹独当一面。”
“你!”沈朝華气的脸一僵,居然又给她下套。
但是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她也清楚不好直接与沈朝野起正面冲突,因为吃亏的永远是自己。
“大姐姐既然要去见昭阳郡主,还不赶紧的,可别让人家郡主等急了!妹妹有事,就先走一步!”
说完,沈朝華就冷哼一声,甩袖越过了沈朝野。
“什么玩意儿,这一个月是嘴巴里埋了鞭炮吧,一出来就叭叭叭的。”
沈朝華一离开,萝蔓就吐槽起来,对着沈朝華的背影就是一记白眼。
萝蔓这毒舌实在欢乐,景儿小妮子们都纷纷捂嘴偷笑。
这次因为是个人出行,所以这马车就只能用刚进京的那辆。毕竟祖母的一片好心,她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该炫富的时候就该炫。
而另一边。
奢侈精致的楼间,昭阳郡主一身华裙曳地,发髻上插着精美的宝簪,面容娇美,额间一黄花钿,举手抬足间一副贵女气派。
“郡主,你说沈大小姐会来吗?”昭阳郡主身边的小侍女担心的问。
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过沈大小姐在五王府所做的一切的,她可打心眼里佩服沈大小姐的魄力,不仅收拾了平日里嚣张的六姨娘,还让王妃重拾了威严。
还有最近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所以她明白郡主今日邀请沈大小姐的目的,可她就担心就是上次五王爷给沈大小姐设套的事儿,沈大小姐会因此记恨,不愿和郡主来往。
昭阳郡主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微微蹙着,摇了摇头,“就算她不来,我也会一直等下去,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会来的。”
无论如何,她和母妃都欠着沈朝野一声道谢,她的出现改变了她们的命运,让母妃知道了一眛的忍让只会助长他人嚣张气焰,只有为自己活,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才是正确的。
从那一天开始,母妃才开始做了真正的五王妃,狠狠收拾了底下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重振威信,六姨娘都变得安分了许多。
毕竟母妃娘家的势力并不低微,陛下又器重,平时只是母妃不愿与父王交恶,如今沈朝野的一番话让她醍醐灌顶,父王自然是不敢与母妃撕破脸的。
只不过那永嘉还是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不过也随了她,毕竟是个女子,日后嫁出去就是。
起先她还没想到邀请沈朝野来的,是母妃听到了外面的那些话,这才让她借此名头向大家证实,那些流言都是假的。
小侍女点点头,余光一瞥,突然人群中驶来一辆十分招眼的马车。
她兴奋的说道:“郡主!沈大小姐来了!”
“嗯!”昭阳郡主也看到了马车,眉眼舒开,十分开心。
“蕊心,快迎快迎她上来。”
“是,郡主!”蕊心赶紧跑下了楼。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昭阳郡主惊喜地回头。
“沈──皇叔?”
到了约定的地点,沈朝野下马车,走向听月楼。
街上的人看见这华丽的马车,还是忍不住唏嘘一番,又见上面走下人来,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今天昭阳郡主可是邀请了沈家大小姐听月楼一聚,这可不是两家闹翻的态度啊。”
“这流言本就不可信,你又不是不知道五王爷偏爱府里小妾多一点,那谣言是冲着沈家大小姐来的!”
就当沈朝野欲要踏进听月楼的大门时,一个孩童跑过来冲撞了沈朝野。
沈朝野没碍,孩童却摔倒在了地上,一双大眼睛望着沈朝野,好似惧怕会被责怪,瞬间哇哇大哭。
沈朝野与身边的侍女一起将孩童扶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孩童便停止了哭闹,泪眼汪汪的看着沈朝野。
“下次小心些。”
沈朝野微微一笑,转步进了听月楼。
“啧啧,你看人家那气派,哪里是流言里的人啊,简直一派胡言!”
议论声四起,比之前更加热闹。
沈朝野一伙人一进门,便看到了一个婢女热情的迎了上来。
“沈大小姐请上楼,昭阳郡主在等您。”小侍女十分客气,是对待贵宾的姿态。
沈朝野颔首,随着蕊心上了楼,刚踏上最后一台阶。
映入眼帘的除了昭阳郡主外,还有一个白衣男子,粗略一望,突然瞥到男子高挽的墨发间所戴的紫玉云簪。
“沈小姐,你可来了!”
昭阳郡主见来人,立刻上前握住了沈朝野的手,语气十分亲和。
“朝野见过昭阳郡主。”沈朝野欲要行礼,却被昭阳郡主扶起。
“昭阳,这是?”空中传来温润
的声音。
见白衣男子也缓步而来,五官俊美中带着沧桑,步履沉稳,衣摆处还有金线勾勒的古老云纹,衬其气质丰神如玉。
昭阳郡主冲沈朝野尴尬得笑了笑,她打算的是两人相聚,可没想到二皇叔也在附近,恰好看到了她,于是便过来打了个招呼。
可谁知二皇叔一听她约了沈小姐过来,便潇洒地掀袍而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是沈府大小姐沈朝野,也是前不久陛下亲封的承宴翁主。”昭阳郡主介绍道。
白衣男子将视线缓缓放在沈朝野身上,见其一身水绿色长裙包裹着曼妙的身子,一头墨发半挽,随性又不失身份,眉目秀丽,一片面纱添了几分朦胧幽美。
“沈小姐安好。”白衣男子颔首,声音低沉浑厚。
“朝野见过二王爷。”沈朝野缓缓行礼,默默垂目,果然如她所料。
传闻二王爷窦风华不问朝政,活的潇洒随意,没有一点王爷的架子。平时穿戴也极其简洁,但发间的紫云玉簪却几十年不变,很多人都是靠此来辨别二王爷身份。
不然谁能想象眼前这穿着素简、样貌不俗的男子竟是当今陛下的兄长呢?
不过说来也奇怪,二王爷窦风华无论样貌才情都不差,可却几十年孑然一身,王府内没有通房侍妾,就连丫鬟都很少见,几乎都是男丁伺候。
曾有人传当今二王爷有龙阳之癖,二王爷也不曾出面澄清,因此民间的流言更甚。
就在沈朝野出神之际,窦风华也在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朝野,窦濯册封沈朝野用的名讳,竟是慕容嫣的化名,简直有趣。
慕容嫣年少时也活泼过,慕容府的规矩太过束缚她,于是常常扮作男子出来游玩,以承宴之名结交了一些好友,因好友不多,因此知道承宴曾是慕容嫣的化名的人并不多。
想此,窦风华微微倾身,看着沈朝野微惊的神情,眼含笑意。
“论辈分,你应唤我一声二皇叔才对。”声音低沉魅惑。
沈朝野好在反应过快,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作揖,微微张口,“二皇叔教训的是。”
不得不说这窦风华长得实在是逆天,明明年纪跟她父亲差不多,可这张脸好似被岁月所遗忘了似的,没有出动杀猪刀留下明显的痕迹。
窦风华也不逗沈朝野了,身子离远了些,负手而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沈朝野与她不同,比她多了一分谨慎拘束。
“那我们先进去边吃边聊,如何?”
昭阳郡主看着两人那微妙的气氛,出来打个圆场。
“昭阳,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窦风华突然开口。
昭阳郡主疑惑,“二皇叔怎么了?”
窦风华余光瞥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沈朝野,随后狭促的一笑,并未回答昭阳郡主的话。
“下次再聚。”寥寥几字。
若他留下,还不知道这小妮子会不会饭都吃不饱。
“也好,二皇叔慢走。”
昭阳郡主可没放过窦风华的那些小动作,心知她这个二皇叔温柔敦厚,自然是想到他一男子介于她们两人之间,不是他尴尬,就是沈朝野拘束。
所以他宁愿离开,也不愿意让她们姑娘之间的聚会有不愉快。
等到窦风华越过沈朝野时,沈朝野也没有抬起眼,而是轻声道:“二皇叔慢走。”
窦风华嘴角隐着一抹笑离开,今日也不算白来一趟,还是有些收获。
等窦风华离开后,昭阳郡主拉着沈朝野进了包厢,侍女都在门外等候。里面布置的十分雅致,但又不失华丽,看来昭阳郡主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
萝蔓见景儿和茯苓两双眼睛恨不得飞到街上的模样,心中不免好气又好笑,上前拍了拍她们两个。
“小姐想吃天香坊的点心了,你们两个去买些回来,路上小心,别因着急回来而摔喽!”
两丫头一听有这么好的待遇,心知是自家小姐心疼她们,眼冒星星眼,忙不迭的点头。
“奴婢遵命!”
说完,便挽着一起跑了下去,欢快而匆忙的身影,让蕊心见了都心生羡慕。
这些丫鬟真是三生有幸碰上了沈小姐这个主子,才能这么天真烂漫。
饭桌上,昭阳郡主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的酒,敬着沈朝野,神情亲和真诚。
“沈小姐,当日王府的事,本郡主敬你一杯!”
“沈小姐,这是第二杯,本郡主代母妃敬你表达些意!”
沈朝野见昭阳郡主的豪爽,心中不免柔和,对昭阳郡主也卸下了防备,笑容多了一分人情味。
“仅仅举手之劳。昭阳郡主唤我朝野便好。”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那我们之间就别这么见外了,我唤你朝野,你唤我婵姝,自此我们便是好友如何?”
昭阳郡主目光明亮,眼底有期待之色。沈朝野深知昭阳郡主以闺名相交,已是十分有诚意,心下也对她十分有好感。
“承蒙婵姝不嫌弃,日后我们姐妹相称。”
昭阳郡主眯眼一笑,第三杯与沈朝野的酒杯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言落,两人举杯仰首饮尽。
过了一段时间,门才被打开,沈朝野扶着昭阳郡主走了出来。
“朝野,继续喝!今夜不醉不休!”昭阳郡主脸颊潮红,吧咂着嘴,唠唠叨叨。
蕊心上前接过醉醺醺的昭阳郡主,闻到了浓郁的酒气,“郡主,郡主怎地喝的如此醉?”
不等沈朝野回答,昭阳郡主突然笑了起来,指着蕊心说道:“本郡主今天交了朋友,开心多喝了两杯不行吗?!”
“行行行。”蕊心无奈。
一旁的沈朝野捏了捏眉心,喝的也有些多,一股后劲涌了上来,面色粉红,但双目还算清晰。
萝蔓体贴的接过沈朝野不太稳的身子,担心道:“小姐,奴婢看你喝的也不少,需要奴婢给你去弄点醒酒汤吗?”
沈朝野摇摇头,转头对蕊心吩咐道:“你先送昭阳郡主回去,夜深了,易惹事端。她今日喝的颇多,回去小心照料。”
“是,沈小姐也早些回去。那奴婢告退!”
蕊心感激的看了一眼沈朝野,扶着自家郡主,踉踉跄跄地下了楼。
须着自家逞强的小姐,走上前将沈朝野硬扛上了背,可沈朝野却拼命挣扎想要下来。
须要不免冷下声,“小姐有这功夫关心昭阳郡主,还不如担心下自己,这副模样回去了定要被大夫人拿捏住把柄。”
这句话好似定心丸似的,沈朝野安静了下来,趴在须要背上一动不动,双眼微闭,呼吸均匀。
“须要,还是你有办法!”萝蔓竖起了大拇指。
须要摇了摇头,她家小姐有多少的酒量她还是清楚的。顶死也只能扛个四五杯,过了就神志不清。
还记得在一两年前,因为慕容清公子捉弄小姐,连哄带骗的多灌了几杯,小姐当场将少爷看错成了长安小姐,愣是要亲脸颊,搞的公子再也不敢让小姐多喝酒了。
“你先留在这儿等景儿和茯苓,我带着小姐去醒醒酒。”
“好。”
须要背着沈朝野从人烟稀少的后门出去,寻了一处小医馆,向大夫要了一份解酒药,小心地给沈朝野服下,然后按着她的关冲穴,醒神开窍。
须臾,沈朝野才悠悠醒来,双目短暂的朦胧后很快恢复清明。
不过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偏头说:“须要你的力道依旧那么大,想把我手指折断似的。”
须要学着萝蔓翻了个白眼,佯装凶神恶煞的说道:“小姐下次再没节制的喝,奴婢就真的折断小姐的手指!”
沈朝野立刻缩回手,眉一挑,“难。”
“小姐不信?”
“我是说,你嫁出去难了。”
“……”须要额头的青筋暴起,可‘罪魁祸首’早已经溜出了门。
须要起身,三步化两步地上前,轻轻松松将沈朝野扛在了背上,原路返回了听月
楼。
等沈朝野回去时,景儿和茯苓早已回来,手里还真拎着几盒点心。
“买好了就走吧,时间还早,随我去几家铺子瞧瞧。”
沈朝野心里清楚定是萝蔓乱吩咐,但也不揭穿,只要她们开心,她乐意宠着。
祖母交给她的嫁妆铺契里只残留下来了几间铺子,但她觉得这几间铺子恐怕没她想象的那么好。
毕竟当年这些可是经许氏过手的,许氏这么精明心计的女人,定是挑选了几间门面大的、收益较好的、掌事的又好摆弄的铺子。
而这些能安全保留下来的铺子,怕是已不成气候。
沈朝野等人首先去了珠宝首饰铺子,听说原先是个挺大的铺面,可等她们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却是门庭冷落的场面,门口‘七宝轩’匾牌歪了都没人注意。
走进一看,才发现七宝轩里面客人寥寥,掌柜打着哈欠,根本不理会客人。里面连一个小厮都没雇佣。
沈朝野对身旁的萝蔓使了眼色,萝蔓立即上前,一掌拍在了桌上,瞬间将掌柜的瞌睡虫都拍没了。
“怎么了怎么……你哪来的小蹄子,竟然敢打搅你老子我休息!”
掌柜吓个激灵,以为打雷下雨了,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正瞪着眼看他。
萝蔓毫不怯懦,驳了回去,“主子雇你来照看店铺,是让你来瞌睡的?自己偷懒还理直气壮,我呸!什么东西!”
“你!老子算是明白了,你这小丫头是来砸场子的是不是?看老子怎么修理你!”
说着,掌柜捋起了袖子,一板一眼的,一副欲打萝蔓的气势。
“谁砸场子?”
可冷不丁,须要从萝蔓身后走了出来,手里的剑露了半分,剑身上凛冽的寒光让掌柜腿一软。
屋内的一两位客人早已注意了过来,见形势不对,连忙捂着嘴溜出了门外,生怕牵连到自己。
掌柜立即伸起双手,神情变得谄媚起来,不敢再出言不逊半分。
“不不不!我说错了!两位姑奶奶,你们这到底是要干嘛呀,小本生意不好做,你们都把我的客人吓跑了!”
“你还知道做生意?”
突然,一声冷漠中带着威慑的声音凭空响起。
“谁?谁在说话?”掌柜傻眼,他没看见眼前的两位姑奶奶有开过口啊。
只见在两人诡异的笑容中,他看见了一抹人影从她们身后走出,身影飘渺,面纱遮掩,只有那双眸子黑沉如潭,无形之间带来一丝压迫感。
“你是谁?”掌柜心生不安,直觉告诉他,此番这三人前来,恐怕不是砸场子这么简单。
沈朝野勾唇一笑,从须要腰间慢慢抽出那剑,玩味地转了转剑身,突然抬手将剑横在了掌柜的脖子处。
沈朝野自顾自地说道:“你说说你,平日子混蛋也就算了,怎么今儿个见了自家主子,也不机灵点,这么蠢笨,你当时怎么当上七宝轩的掌柜的?”
“别,别杀我!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瞧见主子驾临,还望主子息怒,有、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协商,千万别别手抖……”
掌柜感觉到冰冷的剑身贴着自己的动脉处,连口水都是小心地吞咽,一瞬间全身冰冷,双腿都在抖动。
沈朝野粲然一笑,吹了声口哨:“姑奶奶我今儿个喝了些酒,酒壮怂人胆,真手抖了,你多担待些。”
掌柜听了这话,表情欲哭无泪,双腿打颤一软,要不是脖子上的剑,他就要瘫在地上了。
“小姐!姑奶奶!大爷!您到底是谁,要干嘛呀,您直说的办!”
?“这就急了?我可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沈朝野收敛了散漫,冷笑得看着他:“当初慕容家信你用你,将偌大个七宝轩托你打理,可你虚与委蛇、潦草塞责,将七宝轩经营至如此萧凉境地,你以为我该如何处置你才能消我心头之怒?”
“起啊,小人、小人可是一直忠心耿耿,不敢有所懈怠的!”
掌柜这才知道原来面前之人,就是这段时间盛传的沈家大小姐,也就是慕容嫣之女沈朝野!
可他不能认,他知道他若是认了,定是死路一条。
“小姐,这些珠宝都是前几年的款式了,还有一些……还是赝品。”
景儿未入沈府当丫鬟前,家里是做古董生意的,自然从小耳濡目染。
她进来前就环顾了四周,曾经令人趋之若鹜的七宝轩,如今不仅格局小了,就连柜子上摆放的珠宝都是过时的,因缺少人擦拭打扫,珠宝表面黯淡无光。
这些首饰,她一看就能看出其品质如何。
掌柜听完脸色惨白,这下什么都不顾忌了,直接跪在了地上,磕着响头,痛哭流涕。
“小人知错了!之前……之前的七宝轩之所以繁荣,那是有慕容府的庇佑,可、可是……小人也不想的,是有人告诉小人,慕容氏荣耀不复,这七宝轩也就不必再用心打理了,这才、才酿此大祸,求小姐看在曾经的情分上,饶恕小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必定好好打理七宝轩!!”
沈朝野冰冷逼问,“谁?”
“是……是……”掌柜犹豫要不要说,毕竟这个人跟沈朝野也有些关系。
沈朝野将手里的剑逼近了几分,吓得掌柜瑟瑟发抖,不敢再有任何的隐瞒。
“是沈府的大夫人!大夫人给了小人一些银子,逼迫小人这么做的!”
沈朝野眯了眯眼,才将剑收回,剑入鞘的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果然如她所料,许氏将利益最大化的铺子收为己用,把那些收益不佳的铺子留下,为了以防万一,又是塞银子又是威吓的,才导致这些属于慕容氏的产业名誉一落千丈。
双目逐渐冰冷,不仅将我母亲的嫁妆私吞,还要打压一切对你不利的事物,许芙,你果真心狠手辣。
沈朝野上前徒手拎起掌柜的衣领,朱唇轻吐,“本小姐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原先七宝轩领先所有产业,所以你必定与其他铺子的人有所联系,就由你告诉他们。慕容虽败落,但慕容家的血性还没断。明日日落之前将自己手上的账本奉上,无论当初如何,我都视他被奸人所逼迫,日后自然既往不咎;反之,日后别怪我不念旧情!”
掌柜连连点头如捣蒜,“小人一定将小姐的话传递到!”
沈朝野扔开掌柜,拍拍手,转身打算离开。
可转身的瞬间,她却看到了门口处淡然而立的窦风华。
“小姐。”须要凑近沈朝野,盯着窦风华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仿佛只要沈朝野开口,她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哪怕面前的人是皇宫里的人。
沈朝野一个眼神制止了须要,同时心也一惊,窦风华不是早就走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七宝轩门口,还有他又是何时来的?看到了多少?
可现在也容不得她细想,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老老实实得行礼问好。
“见过二皇叔。”
窦风华眉眼温和,看着她轻轻点头,直言道:“原来朝野还是这般人物,这气势在官家小姐身上可少见啊。”
沈朝野抬头,眼里闪过惊愕,她想过千万种窦风华的问话,可没想到他会如此的不遮掩。
又迅速低下头,唇瓣一抿,看来窦风华看到的还不少。
“朝野听不懂二皇叔在说什么,既然二皇叔有事,那朝野便先告辞了。”
沈朝野神情平静,轻描淡写的说完,就欲要越过窦风华离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手上并没有你母亲当年嫁入沈府的陪嫁单子,你想杀鸡儆猴,可除了七宝轩,你其他一无所知吧。”
身后传来依旧淡淡的声音,可语气却十分笃定。
沈朝野回头,面容覆上了一层冷意,他竟然知道母亲嫁妆的事情。
“难不成二皇叔手里有我母亲的嫁妆单子?”沈朝野开口的语调有嘲讽意味,虽然她心中明白窦风华手里绝对没有单子。
“没有。”可窦风华却是笑眯眯的说了两字。
沈朝野眼一沉,看他说话和态度,就算没有,但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一点。
或许窦风华也是一个切入口。
这样一想,沈朝野勾了勾唇角,继续说道:“小时候母亲提起过二皇叔不少的事迹,有治天下谋略之才,却不愿被皇宫束缚,将帝位拱手送人。嘉靖帝心中感激,对二皇叔甚是敬重,其实说起来,二皇叔才是最大的赢家。”
窦风华闻言挑眉,叹然低语道:“果然人如其名,你比你母亲有野性。”
他心中清楚这番话必然不是慕容嫣所说,而是沈朝野自己瞎诌的,但也瞎说到了点子上。
“二皇叔谬赞。”沈朝野落落大方的承认。
窦风华笑了起来,被沈朝野搞的直直摇头,不愧是慕容家的人,永远都这么与众不同。
“你跟我来。”窦风华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萝蔓担心的拉住了自家小姐,须要见此道:“小姐,我们还没搞清楚二王爷是否可靠,若是贸然……”
“你们放心,他不会害我。”若是想害自己,他堂堂一王爷,难道不会随便扯个理由宰了她?
“可是……”
萝蔓思来想去,小姐终究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人发现与二王爷相处,定会乱嚼舌根的。
可是不等萝蔓说完,沈朝野摘了面纱,扯散头发后再高高绑起,用衣袖擦淡了胭脂水粉,又将须要的带帽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把水绿色衣裙遮得严严实实,一瞬间整个人显得英气挺拔。
之后将那些贵重首饰都扔给了萝蔓,匆匆留下了一句话。
“你们先回马车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沈朝野便跟上窦风华的脚步。
窦风华余光瞥到走到她身边的沈朝野,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容貌,只露出那精致的下巴,深色的披风突显出她周身一股远古的神秘感,不由笑道。
“你倒是真的胆大,你娘亲难道没告诉过你,不能轻易跟一个陌生男子走吗?”
沈朝野不以为然,反唇道:“朝野与二皇叔乃名义上的叔侄关系,何谈陌生?”
窦风华哑声一笑,居然用他之前的话来让他吃瘪,不愧是慕容氏养出来的,骨子里的傲娇。
沈朝野自然地上扬嘴角,眼里一片狡黠,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面对窦风华她呈现的都比较随性。
或许是窦风华老提起自家母亲,他们老一辈故交的缘故,沈朝野防备之心倒没这么强烈。
接下来窦风华带她走到一个地方停下,沈朝野抬头看着这地方,还有进进出出的人群,以及朝窦风华肩上搭过来的一双芊芊玉手。
抽了抽搐嘴角,凉凉开口,“二皇叔,你带我来青楼?”
窦风华不动声色地挣脱了门口招客女子的手,转头笑的一脸无害,仿佛觉得此事并无不妥。
“这青楼原是慕容氏的产业,可惜归隐南州青山后,就由你那继母掌管了。”
沈朝野敏锐的捕捉到了窦风华的用词——归隐。
不由得抬起眼,认真得看起了窦风华,当初那件事搞的众所皆知,众人都说是外祖父与贵妃有染,可窦风华却在此事上轻描淡写‘归隐’两字盖过。
难不成当初的事,他也知道其中隐情,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阻止而是任由其发生?
沈朝野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是时期,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得模样。
“掌管?偷窃才准确吧。”语气有些冷然。
谁会想到一个这大名鼎鼎的倾醉楼,这背后之人竟然是一个深宅妇人。
也不知许氏这许多年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坐享慕容产业带来的利益,午夜梦回,可否会觉得心安?
窦风华眼眸微微加深,这许氏的确是手段毒辣,夺了慕容嫣的夫君不说,还霸占了慕容嫣的嫁妆,其心叵测啊。
“我猜你很想知道她手下产业的情况吧,进去看看?”窦风华转移了话题,醇厚的声线里还带了一丝调侃。
他倒想看看,沈朝野的胆子是否真的如他想象一般大。
沈朝野眉眼一扬,轻哼一声,坦然得率先踏了进去。
说实话,活了前世今生,她都不曾跨进过这类地方,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窦风华看着沈朝野毅然的背影,心中暗叹,若是慕容嫣知晓自己带着她的女儿逛窑子,恐怕怎么也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掐死自己吧。
然后跟随沈朝野的脚步走了进去。
沈朝野一进来,便有一个老妈子扭着腰迎了上来,摇扇着手中的蒲扇,神情暧昧又谄媚。
“哎呀,好一个白净的小书生,想必是第一次来这儿找乐子吧?”
这时,窦风华上前略略挡住了老妈子的视线,笑容如沐春风,对着老妈子熟练自然地开口。
“秦妈妈,上次一别,在下对蓬莱姑娘的琴艺甚是意犹未尽,不知今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再倾听一回?”
秦妈妈掩嘴一笑,原来是常客带着新雏儿来寻欢来了。
眼神缠绵的在窦风华身上绕了几圈,这人模样长的倒是不错,气度非凡,不似他身后的小白脸,而是独具成熟魅力。
若是让沈朝野知晓秦妈妈暗地说她是小白脸,怕是要咬牙切齿。
“今儿个你可赶巧了,蓬莱姑娘正在为贵客弹曲儿呢,不过公子也别灰心,我们倾醉楼还有许多好姑娘呢!”
窦风华神态从容不迫,举动斯文优雅,客客气气,“既然蓬莱姑娘在忙,也不好打扰,不知秦妈妈可否给我们安排一间离蓬莱姑娘近些的房间,隔墙欣赏也算是了我心愿。”
“冲公子这句话,就算没了空房,奴家也会给公子空出一间的。”
秦妈妈可是很少见对着她们这些卑贱的人这么客气的了,又加上很中意窦风华的皮囊,于是呵呵一笑,应了下来。
窦风华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先谢过秦妈妈了。”
紧接着秦妈妈便扭着腰肢,十足风情地领着窦风华他们上了楼,绕过走廊,在一间房间停下。
“隔壁是蓬莱姑娘在陪贵客,你们啊可小声点,别惊扰了他们!”
走之前,还抛了个媚眼给窦风华,可窦风华态度温和,惹得秦妈妈阵阵娇笑而去。
沈朝野看的砸吧嘴巴,一身的鸡皮疙瘩。等进了屋,直接将身上的披风扔在了桌子上,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调侃。
“想不到我们大靖最温儒尔雅的二王爷,竟会是倾醉楼的常客,蓬莱姑娘的座上宾?”
窦风华挥袖关上了门,负手走到沈朝野对面,低声一笑,“我跟你一样,可是第一次来。”
沈朝野递过去一杯茶,嗤鼻道:“二皇叔不必掩饰,男人来这里寻欢作乐也不算是特丢脸的事儿。”
“你不信?”窦风华风度翩翩落座后接过,温热的雾气弥漫在空中,见他眉一挑,薄唇轻吐。
“都说承宴翁主蕙质兰心,那便想想我们刚进来时,我说与蓬莱姑娘相识,可秦妈妈却说不出我是谁,但若是你,见过我这张脸,你可会忘记?”
沈朝野细细打量起窦风华,斜飞的英挺峰眉,狭长深邃锐利的黑眸,削薄轻勾的唇。虽然面容上有少许岁月的痕迹,但却是沉淀出了稳重,仅是静静而坐,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矜贵与优雅却不容忽视。
的确,窦风华说的很对,依他的样貌,还有方才秦妈妈一副对窦风华垂涎的模样,若是秦妈妈见过,不可能叫不出名字。
而她方才虽态度老练,可眼神中的新奇感可是真真的。
见沈朝野默言,窦风华修长的手指划过杯口,眼里有一丝笑意。
“这就是商人的聪明之处了,哪怕是不认识,也要装作认识,以此来牟利。至于蓬莱姑娘,我记得你与元嘉有过照面,这蓬莱姑娘是倾醉楼的头牌,又是元嘉的心头之爱,每每来我府里,都会跟我夸此女的独特之处,所以就有一些印象。”
沈朝野恍然大悟,原来是五皇子窦元嘉,想不到堂堂一皇子居然也会流连烟花之地,还对一个花魁如此喜爱。
不知要让素来重视门面的嘉靖帝知晓了,会是个什么脸色态度。
沈朝野耸耸肩,这些事其实窦风华根本不需要向她解释,不过她还真有一些地方是比较疑惑的。
“既然蓬莱姑娘是个幌子,二皇叔又为何提出要坐在她们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