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你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也不吸鸦片了……”戴名虞点头称是。
“快滚,滚回戴家塝去!别让我见到你!”龚昌遇将钱袋子丢在了地上。
“多谢好汉。”戴名虞捡起了钱袋子,踉踉跄跄地走了。
望着戴名虞狼狈不堪的样子,龚昌遇好像想起了还有什么没有问,突然叫住了戴名虞:“糟老头子,你给我回来!”
“好汉,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啊?”戴名虞立刻停住了脚步,哭丧着脸。
“这鸦片球在哪里可以买到啊?”龚昌遇问道。
“这个……不能说的……”戴名虞连连摆手说。
“不说是吧?那你就得留下一条腿!”龚昌遇瞪了他一眼。
“真不能说呀,说了我全家会没有命的。”戴名虞哀求道。
“只要是有点良知的人,就知道鸦片是害人精,你不说也行,我会自己去查的。”龚昌遇挥挥手,“你走吧。等我查到了那个贩卖鸦片的人,我一刀割破他的喉咙!”
“好汉,你如此痛恨鸦片,那我告诉你一点线索。在武攸县城贩卖鸦片的头子只有一只手掌,他和那个什么鹰击黎商人有勾结,他还有一支十来个人的洋枪队。”戴名虞说完,赶紧往回戴家塝的山路上去了。
“管家,你等等我们——”戴家的家丁见戴名虞灰溜溜走了,在他身后大喊大叫,而胡鸭佬则赶着剩余的鸭子紧跟在家丁的后面。
太阳已经偏西了,戴家的短工们也从水田里出来了,收拾收拾一下东西。一个个饥肠辘辘的,疲惫不堪,因为送饭的管家没有给他们午饭了,午饭在打斗的过程中全都散落一地了,哪还有饭吃啊?劳累了一天的短工们敢怒不敢言,谁叫自己遇上了倒霉透了的事儿和倒霉的主儿。
那边,龚昌遇如同得胜归来的将军,扛着马刀回到烤鸭子的地方,将银锭往地上一扔,头发一甩,神气十足:“今儿赚大了,一下子弄到两个银锭。”
“老学,你是抢了那老头的银子吧?”一个戴着毡帽的短工打趣道。
“不是。那糟老头子想打听我姑爷爷的名字,他自愿给了银子之后,可我没有告诉他。”龚昌遇呵呵一笑。
“老学,你拿着马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那也叫自愿啊?”另一个短工微笑着说。
“真的是他心甘情愿送给我的,我发誓我没有抢劫。”龚昌遇一脸的清爽。
“大哥,这银子不能用。”荣森仔细看了看银子下面的几个字,“这是官银。”
“官银?”龚昌遇将银子翻了过来,可是上面的字他不认识,“森弟,这印记怎么回事呀?”
“是宝城府库的银子。”荣森点着那几个字说,“那个老头怎么会有这样的银子?”
“管他那么多干什么!他们可以用,我们也可以用的。”龚昌遇大大咧咧地说。
“好吧。鸭子差不多都烤熟了,先吃鸭子再说呗 。”荣森从烤架上取下来一只滴油的肥鸭,撕了一只硕大的鸭腿啃了起来,“这么多鸭子,烤完天都快黑了。”
“烤不完,一人再提一只回家不就得了。”龚昌遇将马刀插在土里,也抓了一只鸭子,急急地吃将起来。短工们见状,不等龚昌遇吩咐,各人自取一只,也纷纷吃了起来……
在山上躲了半个时辰的戴名世终于露面了,他摇着鹅毛扇,依旧是一副唯我独尊的老爷相,远远地看着他的仆人和短工从山脚下往山腰上走来。
其实戴名世年纪并不是很大,四十多岁,长得和孙猴子差不多,不过是妻妾成群,掏空了身子,尤其是近半年来吸食鸦片上瘾了,看上去形同槁木。
欺软怕硬是他的一贯作风,他见龚昌遇如此的拼命,来势凶猛,而且武艺比自己那几个家丁高强许多倍,只有躲避的份了。
在山上他想了许多:戴家和祝家结下了梁子,都是因为龚昌遇这小子的存在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胡鸭佬赶鸭子下田,狠狠地将了祝家一军,芒种节快到了,补种秧苗是不可能的了,祝家的贡米今年估计是凑不齐了,为什么不把他们整得更惨一点?我要让他们的贡米颗粒无收!
“管家,你倒跑得挺快的啊!我给你的两锭银子呢?”戴名世斜眼问道,似笑非笑。
“老爷,银子给了那扛马刀的小子了。”戴名虞气喘吁吁地应道。
“你脑子进水了啊!两锭银子可是两担米啊!”戴名世指着戴名虞的鼻尖大骂道,“你怎么白白送给了龚老学那兔崽子!”
“老爷,刀架在了我脖子上,眼看老命难保,只有花钱消灾了。”戴名虞也不气恼。
“好你个戴名虞,我的银子你当然不心疼了!不扣你半个月工钱,我就跟你姓好了。”戴名世咬牙切齿。
“老爷,你我都一个祖宗,跟我姓也是姓戴,你难道还跟别人姓啊?”戴名虞笑道。
“戴名虞,你敢消遣我——”戴名世抡起巴掌就要打过去。
“老爷,我和你父亲差不多的年岁,鞍前马后给你家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觉得打我解恨的话,打就是了。”戴名虞也不避让,将脸迎了上去。
“你——”戴名世气得吐血。
“老爷,听我一句劝,鸦片球别再吸了,吸多了会早早去和老太爷团聚的……”戴名虞说。
“你诅咒我?”戴名世扬起了鹅毛扇,给了戴名虞一扇子。
“老爷,盛怒伤肝。”戴名虞抓住了扇子,“今日我见了龚老学,总觉得他有大富大贵之相,他日若是又出头之时,戴家必有一劫。”
“啧啧啧,龚老学一个捉泥鳅的,哪有什么出息,给我做长工我都嫌他不够本分!”戴名世不以为然。
“名世啊,你我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面相我多少懂一点点,龚老学天庭饱满,方头大耳,狮子鼻,大嘴巴,乃吃四方之命相……”戴名虞一一分析道。
“戴名虞,你胡扯八道。我才是吃四方的命,龚老学是打柴、挑盐的命,不信你等着瞧就是了。”戴名世冷笑道。
“没错,打柴、挑盐是龚老学未来十年必然要历经的沧桑,但是……”戴名虞停住了。
“但是什么?别故弄玄虚了。你要是会看相,就不会在我家做几十年的管家了。”戴名世嘲笑道。
“名世,我们兄弟打个赌,赌注五百两银子。如果我赢了,这断头冲的水田全部归我,输了,我家祖传的青花瓷你拿走就是。”戴名虞继续说道。
“成交!只是打赌得有个期限,你来定吧!”戴名世毫不犹豫地说。
“期限嘛……”戴名虞捋了捋长须,“十五年好了。”
“十五年?太长了吧,那个时候你要是入土为安了,我上哪去问你要青花瓷?”戴名世皱了皱眉头。
“回去立个字据,一式两份,画押为准。”戴名虞信心满满。
“算你识相。如果你活得七老八十,我来你家搬青花瓷,可别舍不得,休怪我无情无义。”戴名世咳嗽了几声。
“不怪,不怪。十五年之后,我如果死了,你拿着字据去我家青花瓷就是,我的儿孙不敢阻拦你的。”戴名虞笑呵呵的。
“好吧。今晚回去,你写个字据,我找族里的长老吃个饭,做个见证。”戴名世哼着小曲,在前头轻飘飘地走了,一边寻思道,青花瓷我想了好多年了,戴名虞你这个猪脑子,和本老爷打赌,你输定了,哈哈哈……
很快到了稻子出穗的季节,祝家大院的少东家启室带着银月、龚昌遇、祝荣森兄弟三个到石灰冲去了一趟。稻子长势喜人,稻香扑鼻而来,蛙声阵阵。
挎着鱼篓子的龚昌遇站在田埂上说:“姑父,这乌饭稻一共有几亩?”
“三亩。老学啊,你问乌饭稻做什么?”启室甚为好奇。
“插田的那会,戴家的鸭子踩坏了秧苗,乌饭稻不会减产吗?”龚昌遇问道。
“当然不会。乌饭稻生命力顽强,即使陷在泥里,会自己爬起来的。更何况被踩坏的水田里种的不是乌饭稻。”姑父笑道。
“姑父,那乌饭稻种在哪几块田里?”龚昌遇深感担心。
“在靠近水塘的那里,我带你去看看。”姑父拿着柴刀,劈开了小路的荆棘丛。
“爹,乌饭稻为什么要种在靠水塘的地方啊?”荣森问道。
“这个它生长的土质有关。乌饭稻原产于扶城峒,离开了那里它就不很难有收成的。我家种乌饭稻不过二百年历史,是先祖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才找到适合它生长的环境……”祝启室边走边说,“洪兴初年,只有镇守边陲的沐王府才种乌饭稻的。”
“姑父,乌饭稻米和普通大米有什么不同之处啊?”龚昌遇提着马刀,斩断了一根葛藤。
“老学啊,这个还是我来说给你听好了。”银月捏着丝绢擦了擦脸上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