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认识的人中也就一个人会叫她“绯绯”,她的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靥,循声望了过去,欢快地唤道“西!”
七八丈外,穿着一身玫红色骑装的君凌汐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浓密的青丝挽成了双螺髻,头上只简单地戴了两朵石榴珠花,整个人就像是太阳般朝气蓬勃,璀璨夺目。
着一袭湖蓝色锦袍的君然就在她身旁,与她并肩而行,兄妹俩是将门子弟,只是这么闲庭信步地走来,身上就散发着一种英气勃勃的气息。
“端木太夫人。”君然和君凌汐笑容满面地先给贺氏行了礼。
“君世子、君姑娘多礼了。”
对着简王世子兄妹,贺氏自然是一副雍容华贵、温和慈爱的模样,仪态礼数让人挑不出错处。
跟着,端木绯、端木纭以及贺令依她们也给君然兄妹见了礼,君凌汐亲昵地挽着端木绯的胳膊道“绯绯,你怎么都不来简王府找我玩!”
端木绯一听登时就有些心虚,含糊道“最近京里乱,我被祖父禁足了。”
她最近不能出门确实是因为被禁足了,但是之前没敢去简王府,就是怕对上君然那张“哀怨”的脸,每一次,她对上君然的眼眸时,就觉得对方的眼神仿佛在问,他家乌夜可以回家了吗?
不过今天,端木绯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君然了。
“君世子,”端木绯笑眯眯地看向了几步外正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的君然,“正好我今天把乌夜也带来了,早该把它还给世子了!”只是一直舍不得,拖着拖着就不心拖久了。
“……”君然一时傻眼了,差点没掐自己一把看看他是不是在做梦。
这个惊喜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他还以为不与封炎斗智斗勇一番,怕是领不回他们家乌夜呢!
“乌夜!”君凌汐惊喜地抚掌唤道,目光四下扫视了半圈,很快就注意到了车队后方的两匹黑色的马驹。
一周岁的马驹体型相较于成年马还是了一圈,不过已经是英姿勃发,只是那么在那里偶尔懒散地踱两下蹄子,就足以吸引不少行家的目光。
这两匹都是千里挑一,不,万里挑一的良驹!
浑身漆黑的乌夜似乎听懂了自己的名字,嘴里发出温顺的“咴咴”声。
自家乌夜可真好看啊!君凌汐爱不释手地又摸又抚又喂糖,目光灼灼地道“绯绯,我去陪乌夜溜溜,待会儿再来找你玩。”
君凌汐拎上乌夜的缰绳就匆匆告辞,找了个內侍领她去跑马场。
“西!”君然只能快步追了上去,心里开始担忧他的乌夜也会落入妹妹的“魔爪”。哎,这身怀宝贝的烦恼就是怕遭人“惦记”啊!
他要誓死捍卫他的乌夜!
君家兄妹俩前脚刚走,后脚一个着白面无须的中年太监就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拂尘,笑容满面地对着端木家一行人拱了拱手道“端木太夫人,几位端木姑娘有礼了。”
看着眼前这身着真青色斗牛服的太监,贺氏心里一惊,这位可是都知监的总管太监汪公公。
贺氏自然是不敢怠慢,客气地颔首致意“汪公公。”
汪公公和颜悦色地对着端木纭和端木绯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咱家给两位安排了泽兰宫,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
贺氏又是一惊,嘴角还是维持着的得体的笑意,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泽兰宫距离皇后住的长春宫不远,景致是涵芳园所有宫室中最佳的,向来是公主、王妃和郡主居住的宫室,这一次却被安排给了端木纭和端木绯。
而且,听汪公公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只打算让这对姐妹住进泽兰宫。
仿佛在验证贺氏心里的猜测般,汪公公又对身旁的一个內侍吩咐道“李子,你领着端木太夫人去浮翠苑吧。”
贺氏面色微僵,暗暗地捏着手里的佛珠,却也不敢轻易发作,问道“汪公公,老身与几个孙女是一道来的,何必分居两处?”贺氏得委婉,心里自然是希望她和端木绮、贺令依三人也搬入泽兰宫,历来一家人都是被安排住在一处的。
“咱家也是想让各位在此住得宽敞些,宾至如归。”汪公公随意地敷衍了一句,又对着右手边的那內侍催促了一句,“还不赶紧带端木太夫人去安顿!”
贺氏的脸色差点就没绷住,眸子里幽邃如浪潮汹涌。
她可是堂堂正一品首辅夫人,贵妃的生母,住的地方竟然还不如自己的两个孙女!
端木绯完全没在意贺氏,一脸期待地看着汪公公问道“汪公公,我的马儿能不能带去泽兰宫?”
贺氏皱了皱眉,觉得端木绯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想把马带去住处,真是成何体统!
贺氏板起了面庞,正要训斥,就听汪公公笑呵呵地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端木四姑娘自便就是。”
汪公公还不忘吩咐另一个內侍道“记得给端木四姑娘备些草料过去泽兰宫,再找人在后院搭个马棚,千万别怠慢了。”
对于汪公公的吩咐,那內侍自然是唯唯应诺。
“……”贺氏的嘴巴张张合合,再也不出话来。汪公公都这么了,她再反对,那岂不是打汪公公的脸。
“端木太夫人,端木二姑娘,贺姑娘,请。”那个被称为李子的内侍对着贺氏伸手做请状,贺氏抿嘴不语,跟着对方往东北方走去。
接下来,一家人分道扬镳,端木绯和端木纭随着汪公公走了另一条道。
“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且随咱家来。”汪公公神情亲切地在前面带路。
“两位姑娘是第一次来涵芳园吧,姑娘得空时可要好好逛逛。”
“涵芳园有四个花园,代表春、夏、秋、冬,各有千秋,这个时节绮春园和明夏园的风景最是不错。”
“园子西北角还有一个西峰湖,倚着西峰山,水光山色……”
“姑娘们住的泽兰宫与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大公主殿下还有四公主殿下的住所都不远,待会咱家再指给姑娘看……”
汪公公和气极了,细细地给她们介绍着涵芳园,端木绯也就不见外,不时地问着、应着、笑着。
走了两盏茶功夫后,汪公公就指着右前方的一个翠竹环绕的院落道“两位姑娘,这就是泽兰宫。”
泽兰宫清幽雅致,踏入竹林后,就仿佛又进入另一个世界般,端木纭和端木绯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写着欢喜。
汪公公暗暗地松了口气,客客气气地又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要是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个宫女內侍来找咱家就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可别跟咱家客气。”
汪公公又对着泽兰宫服侍的宫女內侍叮嘱了一通,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四周的丫鬟、宫女和內侍忙着帮忙收拾安顿,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
端木绯急忙给飞翩解开了缰绳,由着它自己随意地在前院后院奔跑撒欢,飞翩还,玩性也大,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似的绕着正殿飞奔了好几圈,也不见疲累,偶尔打个响鼻,偶尔“咴咴”叫两声,偶尔高高地抬起两条前腿……乐得快找不到北了。
看着无忧无虑的飞翩,坐在庭院里的一张石桌旁的端木绯忍不住开始担心起乌夜来,乌夜自出生后,也就在公主府和自家住过,它还没和这么多陌生的马儿待在一块儿过。
乌夜的性子又老实,不像飞翩一贯不吃亏……哎,早知道她应该回京的时候再把乌夜还给君然的。
端木绯越想越愁。
姐妹俩坐在石桌旁休息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就在一个宫人的引领下往长春宫方向去了,去给皇后请安。
此时,还不过是巳时过半,阳光灿烂,春风徐徐。
长春宫的宫女进去通禀后,很快就把姐妹俩引到了东偏殿中,一阵淡雅的熏香夹杂着春花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屋子里,除了皇后外,端木贵妃和涵星也在。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姑母。”
姐妹俩恭敬地屈膝给皇后和端木贵妃一一行了礼,脸上笑吟吟的,恭敬而不失亲近之意。
上首的皇后立刻让两个姑娘免礼,问了几句她们怎么自个儿先来了,知道她们与贺氏不是住在同一个宫室,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毕竟安排宫室之类的事都是由都知监负责的。
皇后态度亲和的令宫女给她俩赐了座。
端木贵妃也是笑容温和,艳丽夺目的脸庞上藏着一抹复杂,目光在端木纭身上流连了一番,有些惋惜。
来要是能在皇儿出征前,先定下婚事就好了……因为迟迟没得到父亲那边的回应,端木贵妃也没有擅作主张与皇帝提起这桩婚事,而现在,情况变得更复杂了,等皇儿从南境回来至少要一年半载,也不知道父亲同不同意再多留端木纭几年,毕竟端木纭已经及笄了,年纪不了。
端木贵妃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端起了一旁的粉彩珐琅茶盅,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异状。
“绯表妹,你可来了。”涵星迫不及待地挽着端木绯坐下,嘀咕道,“宫还想来找大皇姐玩,没想到她还没到……”
话语间,殿内服侍的宫女手脚利地给她们上了茶,屋外的庭院里不时地传来群雀鸟的鸣叫声与振翅声,气氛很是闲适轻快。
皇后听着有些好笑,道“舞阳想来也快到了,待会儿,你们几个尽管自己去玩就是。”
涵星吐了吐舌头,模样十分俏皮。
皇后又看向了端木纭和端木绯,寒暄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你们可都安顿好了?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派人与宫。”
皇后待她们亲厚,姐妹俩连忙欠身谢恩,端木绯笑吟吟地把泽兰宫好生地夸了一遍,逗得皇后和贵妃忍俊不禁。
了一会儿话后,涵星就凑过去,悄悄地问端木绯道“绯表妹,你把八和团子带来没?”
端木绯慢悠悠地轻啜了口热茶,品味着龙井新茶的甘美,笑眯眯地道“八犯了错,被我禁足了,在家里呢。”
一听到“禁足”,端木纭就觉得有些好笑,自从妹妹被祖父罚禁足后,她就开始有样学样,每次只要八哥闯了祸,就罚它禁足在屋子里。昨晚八哥不心打翻了砚台,弄脏了妹妹刚给乌夜和飞翩画好的一幅图,便把妹妹给惹恼了,罚它不许跟着出门。
涵星也是忍俊不禁,想到了同一件事上,故意问道“绯表妹,听你‘那天’后就被外祖父‘禁足’了?”她的眸子亮晶晶的,脸上毫不掩饰的调侃之色。
端木绯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皇后听得一头雾水,端木贵妃却是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嘴角微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表姐妹,
涵星似乎注意到了端木贵妃的目光,与她对视了一眼,笑嘻嘻地炫耀道“母妃可比外祖父好多了,宫好生求了求,母妃就不生气了……”禁足什么的,根就不存在。只不过因为那天被端木宪抓了个正着,这几天,涵星也没敢再去端木府。
两个姑娘亲昵地着傻话,气氛变得更为和乐。
没一会儿,宫女就来禀,庆王妃和丹桂县主来了,再后来,瑾郡王妃母女也到了……那些女眷陆陆续续地都赶来长春宫给皇后问安,东偏殿内,一片鬓影衣香,莺声燕语。
快要午时的时候,贺氏带着端木绮、贺令依也到了。
长春宫里,来请安的女眷们来来去去,大部分人请了安后就告退了,此刻,除了端木纭和端木绯外,还留下三四人坐在一边陪着皇后话。
贺氏三人恭敬地给皇后和端木贵妃行了礼后,皇后就给贺氏赐了座。
端木贵妃的目光落在了贺令依身上,想起上次听贺氏过,她想把贺令依许给端木珩,心念一动,对着贺令依招了招手道“依姐儿,过来陪宫话。”
贺令依看着端木贵妃那明艳的脸庞,心跳不由砰砰加快,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她款款地走到了端木贵妃的身侧,福了福,“贵妃表姑母。”
贺令依捏着帕子的素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眸底闪过一道异芒。
她就知道来赏花宴一定可以见到端木贵妃和涵星,所以才求着姑祖母带她来。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这个机会!
一旦错过,她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再打探大皇子的消息。
想到南下的大皇子慕祐显,贺令依的心口微微抽痛了一下,却是不敢露出丝毫异状。
“依姐儿,”端木贵妃拉着她的一只手,亲切地问道,“宫记得你来京中也快半年了吧,可还习惯?”
“贵妃表姑母记性真好。”贺令依见端木贵妃如此关爱自己,嫣然一笑,柔顺地道,“我在姑祖母家住得甚好,姑祖母对我无微不至,几位表姐妹……也待我亲厚。”
她是去年七月下旬来的京,算算日子也已经有七个多月了。也就是,她与大皇子相识也有七个多月了……
回想起在端木纭的及笄礼上初次见到大皇子的情景,贺令依眸光微闪,脸泛红霞,双手胡乱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她定了定神,力图镇定地道“贵妃表姑母,我看您似乎清瘦了些,您可要保重身体……”顿了一下,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大皇子殿下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贺令依目露期待地看着端木贵妃,希望对方能顺着她的话一些大皇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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