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流血之后,宋小鱼的脸色由青黑色慢慢变成了惨白色,白的象一张纸。两名追风骑清理掉床上的血迹,擦试干净宋小鱼的脸,伸手一探,气息依旧若有若无。
四更天了,卢俊义大踏步闯了进来,他惭愧地低下了头,袍子上都是血,他知道时辰已经过了,而且解药也没有拿到。他以为宋小鱼已经毒发身亡了,潸然泪下,跪在了床前。
吴用和戴宗也来了,他们忙乎了一夜,才得知消息赶来。
几名踏白军来报告说,追风骑从北门追杀萧琦,萧琦一直逃到了朔州,追风骑也追去了朔州。
吴用摇摇头说:“兄长将亡,还要那解药做甚?令追风骑速回!”
戴宗回想起江州相识的往事,泪如雨下哭倒在地。
太原城里的战斗基本结束,完颜银术可和萧琦等人带着残兵去了云中。林冲、花荣等人带领宋军一边在四城贴安民告示,一边处理各种善后事宜。
林冲、张清、董平等人派人来请示如何处理俘虏。
卢俊义看着死人一般的宋小鱼吼道:“杀杀杀!”
吴用急忙叫道:“不可!万万不可如此草率……去年降金的宋军还编入守城军,至于辽兵与金兵……”他沉吟着也拿不定主意。
“杀!”浚州都统制吴兴和黎阳守将刘山走了进来说,“贼兵两度南侵,烧杀劫掠,中原多少无辜百姓惨死!所到之处,十室九空……两河尤甚,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是的,该杀,不杀还留着他们过年吗?
午后,康王也领兵由东门进了太原,他正准备进驻太原府衙,听说宋小鱼死在了内衙,他大骂道:“晦气!”又在心里大骂不止,你tm真会挑地方,死也死的这么霸气张狂,低调点不行吗?活该你死,还跟我比活久见,输了吧!死吧死吧,安心去死,反正太原已经打下来了……
他假装满脸悲伤地走进府衙内衙,使劲儿挤了半天也挤不出半滴眼泪,他只好用手弄了点唾液胡乱擦抹在两只眼睛上,一路哭喊了进去:“宋大人哇,本王来迟了……”
“王爷切勿高声”,吴用忙施了一礼说,“我家兄长并未气绝,或许……”
康王一惊,连忙用手去探宋小鱼的鼻息,探了半天,并不明白,到底死没死呀?tmd死就痛痛快快地死呗,搞这么高深莫测装神弄鬼地干啥?
他又伸手去摸宋小鱼的手,冰凉却不僵硬。此时已是农历六月,正是酷热的了不得,为什么宋小鱼的手甚至全身冰凉?
“这个……”,康王看了看宋小鱼苍白如纸的脸,干咳了一声说,“请诸位节哀,此刻事甚烦多,正需人手。宋大人就请暂移去北城义庄如何?”
太原北城外有个专门停放寄放死人棺椁的义庄,他这是把宋小鱼当死人了。
“你……”先前去搬请安道全的那名追风骑,拔出了陌刀。
“大胆……你要造反吗?”康王退后一步大怒道。
吴用喝住了拔刀的追风骑,躬身施礼说:“王爷息怒,追风骑是我家兄长私人护卫,并不曾归于朝廷管辖,他们只听命忠心于兄长,便是官家来了,亦是如此!”
“你……”康王看看屋内,大家都不太想搭理他,只好跺跺脚走了。
哼!死了也要霸占住府衙,算你狠。
这时李逵也来了,腰里只插着一把板斧,一路大声嚷嚷着说:“俺铁牛一天没吃饭了,你们却在这里快活!”
他跑到屋里一看,大家都苦着脸,转头才看见宋小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摊开两手惊讶地问:“我宋江哥哥睡觉罢了,有甚稀罕处?都在这里只管盯着做甚?”
又看见戴宗和卢俊义跪在地上流泪,他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晃了几晃瞪大眼睛问道:“难不成我宋江哥哥死了不成?”他扑上去摸宋小鱼,只觉得一身冰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嚎叫起来。
“铁牛噤声!”吴用慌忙阻止,“兄长便是还魂也要被你吓跑!且再等上一日。”
谁也没注意安道全蜷缩在墙角落里,两眼呆滞愁苦不堪,他在想着宋小鱼若活不过来,他就死定了。他怕疼,见不得刀枪,害怕被追风骑的陌刀斩首……跳河?他对太原不太熟悉,只知道城外对面有汾河,太远只怕去不了……上吊?咽气之前太难受,死相忒难看……吞金?金子又在哪里?只好服毒了,毒药倒是自家药囊里现成的,经济实惠又便利。他叹了一口气,靠着墙坐下来,打开了药囊,把几种毒药都摊着一字排开在地上:红颜枯骨、碧落黄泉是女人用的,雪上一枝蒿不对症,断肠草太疼,钩吻好象药量不多了,乌头……算了,还是闭上眼睛抓阄吧,抓到哪种就是哪种……
吴用看见了他,以为他还在苦心研究救宋小鱼的解药,对他这种绝不放弃的敬业精神既钦佩又感动。
他走到安道全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一堆毒药,随手拿起一包钩吻问道:“这些都是解药?”
安道全哼哼唧唧地答道:“都是毒药!”
吴用惊地一把扔回地上,怒道:“你拿毒药做甚?”
一屋子人都转身惊讶地看着安道全,安道全仰靠在墙上,闭上双目凄凉地说:“大家莫要惊慌,兄长若亡,安某必随兄长于黄泉……只是不知服用何毒最佳?”
吴用讶然道:“何至于此?兄长若亡故,与先生甚么相干?快把那些毒药都收起来,放在那里,好不吓人!”
“神医把几种毒药都尝上一尝,才是万无一失……”两名追风骑怒视着安道全,右手都按在陌刀上,意思是叫他几种毒药同吃,免得死不了,还要挨刀。
安道全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苦笑着点头说:“甚好,每样都尝尝味道,也不负安某此生虚名了!”
吴用、卢俊义齐声道:“休要如此!我等相随兄长半生,若都死亦相随,明日谁再去取河间府,收复河东失地?”
安道全呵呵傻笑,扶着墙站起来,摇晃着虚弱的身子走到宋小鱼的床前,闭目把了一会儿脉,又仔细看了看左手手背上的针孔,再看了看脸色,又轻轻掰开眼皮,摇摇头,长叹说:“准备棺木吧。”
众人大吃了一惊,面面相觑,流泪哭了一会儿,六月酷暑尸首摆放在内衙床上也不是办法。吴用只好流着泪水叫人去城里买最好的楠木棺材。
“买两副吧……”安道全低垂着头说,又问道,“有酒吗?”
他怕死,想喝点酒壮壮胆。却没人理他。
吴用请卢俊义主持宋小鱼的丧事,以及太原城内大局。林冲、花荣负责维持城内治安秩序,北伐大军只留三万在城内驻军,其余人马仍驻城外大营,天气炎热,上奏朝廷休整人马而后再攻取河间府。
吴用领人就在太原府衙布置灵堂,附近州县陆续都有人来吊唁。太原府衙哭声一片。
安道全就坐在地上,背靠在宋小鱼的楠木棺材上喝酒,面前放着纸和笔,他在自己的行医纪事本上,认真地记录着雪上一枝蒿并不能以毒攻毒,解不了“黑信子”之毒,并以大宋天宁二年六月,自己冒险治疗梁山泊首领宋江致其死亡为实例佐证。
写完扔下笔,他又生气,吴用太小气,只买了一副楠木棺材。他伤心地流下一行老泪,把几种毒药都摆放在地上,又用纸笔把药名都写上,团成一般大小的纸团,决定仍以抓阄的方式,抓着哪种就先吃哪种,只是不知道用酒服毒药的味道如何?会不会影响药效?肚子会不会疼?会不会七窍流血而死?那么最后,自己到底是醉死的还是被毒药毒死的?六种毒药又是哪一种发挥了主要药效?……有太多的疑问却没有机会求解,算了,先抓阄服毒吧,把这些疑问都留给活着的人吧……
安道全颤抖着手抓起了一个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