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从徽宗、钦宗到远在太谷的康王。康王惊魂未定,他料定岳飞陷在太原全军覆没,觉得从头到尾都怪岳飞轻信了张卫才招致这次大溃败,于是他决定参奏岳飞应对太原之败付全责,顺便把溜的不见影了的李十三捎带上,李十三的临阵脱逃、见死不救终致岳飞陷在太原南门全军覆没……至于他自己,康王也不得不轻描淡写地做了个小小的自我批评:轻信岳飞,用人不当……
早朝上,黄潜善和汪伯彦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谏钦宗:先与金人讲和,以待天时……
李纲大怒,用手怒指着黄、汪二人说:“二位大人莫非也想坐坐金人的牛车?”
黄潜善冷笑道:“今日康王十几万大军尚且败于一旦,大宋明日还有多少军马如此北伐?和是与民休养,与国生息,打不过却要硬拼,非要拿鸡蛋去碰石头,这不是置我大宋于死地吗?”
不等李纲反驳,赵鼎走上前对着钦宗一揖说:“如今情势,由不得大宋战不战,完颜宗弼入秋必来犯宋,我大宋唯有先置死地而后生,方能保住万里江山!”
钦宗不置可否,康王还在太谷赖着不回来,进退两难。他对北伐收复两河已然不再抱幻想,可又不好意思直接同意向金人求和,这个皇帝当的太难了。
“臣保荐一人北伐收复两河,此人必定用心竭力克复太原不过旦夕之间!”赵鼎又说。
“爱卿所保何人呀?”钦宗懒懒地问道,眼皮耷拉着抬都没抬,种师道、种师中、宗泽、张叔夜都死了,折可求降金,折家军也名存实亡了,大宋还有谁能担得起北伐重任?
李纲几乎和赵鼎异口同声地答道:“此人乃东平府知府,天平军节度使宋江宋公明!当世之中,遍观大宋,也唯有他担得北伐重任!”
黄潜善冷笑一声,鼻孔里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日为寇,终身是贼!若叫此贼领了大军,其狼子野心与金人何异?二位大人分明是叫陛下与虎谋皮罢了!”
孙傅从文官队里跨出来,向着黄潜善怒喝道:“住口!靖康二年二帝被掳,我等皆坐牛车北行,千古之耻更有何人?那时黄大人却在何处?偌大一个大宋,只得贼人宋江几番血战,救得二帝及我等回京!此等忠义之士岂容你等诬蔑!”
这时何栗、陈过庭等人也站出来说:“我等蒙宋大人搭救,犹似在昨日!”
秦桧犹豫着站出来,笑了笑说:“只是听闻那宋江甚多怪僻:年过五旬尚未娶妻,每日必贪食东京刘一手的红烧肉两碗,此乃肥腻市井之吃食。”
李纲冷笑道:“秦大人状元及第,娇妻美妾,风流儒雅,自然不屑于吃肥腻市井之吃食,当日却也一样坐得牛车北去!”
秦桧听了这些话,满面羞愧退回了文官班列中。朝堂上哄然大笑,连钦宗也动了容。
宋江不娶老婆碍你什么事呢?宋江爱吃刘一手的红烧肉,这有错吗?人家自己掏钱买着吃的,人家偷吃你家的肉,抢你家果子吃了吗……
钦宗认真想了想,又左右环视了大臣们一圈,心里说,要不,咱再试试?
李纲、赵鼎、何栗、孙傅等人向前跪伏在地,齐声说:“臣等愿具名保荐宋江,大宋有此人,北伐无忧也!”
钦宗想起牛车之事,一时血气上涌,便拍案而起道:“传旨,令东平府知府宋江为河东宣抚副使,即来东京率师北伐!”
李纲和赵鼎对望了一眼:“副使?”
看来钦宗还是不放心呀,仍以康王为正使监军,让宋江卖命呀,这样掣肘,宋江愿意吗?
战场之上风云诡异多变,向来讲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这还在宋江身边安插一个康王,不但没什么好处,反而只会处处给宋江帮倒忙!北伐大事,在此一举,大宋再也输不起了呀!
李纲想要劝说钦宗召回康王,放手让宋小鱼去河东,他大声说:“此事不妥……”
钦宗很不高兴地拉下了脸,打断了李纲的话说:“此次北伐是何等大事,切不可再有闪失,怎可尽付与宋江?”
李纲哑然,只好默默退下。
徽宗这两天脾气十分暴躁,除了郑后,没人敢到近前侍候。从吃过早饭就在那画画,画到中午扔了一地的废纸,太原溃败又一次破碎了他收复失地中兴大宋的梦想,他握着画笔,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难?”
郑后以为他说的是画画,柔声安慰他说:“上皇今日事烦,画不好也是有的,且先收了罢,明儿心静了再画。”
徽宗长叹了一声,扔了画笔,颓然倒在椅子上。
他说的是当皇帝治理国家怎么这么难?收复两河失地中兴大宋怎么这么难?……哪有画画简单哟,铺开画纸,屏心静气胸有成竹,洋洋洒洒一气呵成……烦人哟!
是的,他也没想到他的大宋会搞成这个样子,他不是故意要跑偏,他只是从来没想到,写字画画和治理国家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他是个一流的书法家画家,却也是个最失败的皇帝!早知道当皇帝这么难,还是当个平安快乐潜心书画艺术的太平端王好啊。
昨晚他心绪不宁,一夜辗转反侧,三更天才朦胧睡去,却看见哥哥哲宗站在面前,流着泪痛心疾首地叫道:“小十一,你要努力呀……”又看见向太后走来,凶狠地骂着自己:“赵佶,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大宋列祖列宗的脸都叫你丢尽了!ln当年瞎了眼,怎么会扶你为帝?你若葬送了大宋江山,信不信ln活活掐死你!”说完,向太后居然真地就走上前来掐住他的脖子,他惊骇地魂飞魄散,绝望地快要窒息了,嘴巴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啊啊”的求救声……
还是郑后拍打着他醒来,他才知道是一场梦而已。可是这一切的一切,要真地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桓儿来了……”
他听见郑后在和儿子打招呼。
钦宗望着一地狼藉的废纸,上皇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上皇……”他轻轻地叫道,“早朝李纲、赵鼎等人力荐宋江北伐,朕未及与上皇商议,便下旨令宋江为河东宣抚副使,数日内便可再度北伐……”
“宋江?”徽宗抬了抬眼说,“此人倒也可用,但也要有所节制。”
见父亲认可,钦宗笑道:“上皇且宽心,朕只令宋江为副使,康王仍为正使、大元帅……为大宋江山计,朕仍想一搏!”
徽宗点点头,赞许地说:“太原城坚兵多粮足,确实难攻,康王十几万军马尚且溃败……此次北伐,务要多做准备,切勿仓促!”
钦宗弯腰说:“因此,朕且不追究康王溃败之罪,令他与宋江攻取太原,将功赎罪!”
徽宗站起来走了几步说:“但凡宋江所求,皆准。他来东京朕必召见,赐他锦袍以示恩宠。”
他感慨地拍了拍钦宗的肩说:“往日何曾想到,今日你我父子须仰仗梁山泊宋江……”
钦宗低头道:“当日宋江与宗泽磁州结盟,血战瓦子坡救得朕父子回銮,足见忠义。只是今日用他,朝堂之上匪议颇多。”
徽宗气道:“大宋致有今日,俱是他们的功劳!”
他忽然笑道:“听闻宋江甚喜东京街头刘一手的红烧肉?”
钦宗也笑道:“此事天下无人不知,言说那宋江每日必得此肉佐酒下饭。”
徽宗大笑道:“且与我也吃吃,笋子拔丝鸡也吃的腻了。”
郑后笑着劝道:“那是民间市井吃食,肥腻不堪,不吃了罢。”
徽宗想了想说:“宋江爱它,必有缘故,且试它一试,不打紧。”
郑后笑着招了招手,叫两个小太监去东京街上买来吃。
两个小太监慌忙转身出龙德宫而去,徽宗却跑到宫门上大叫道:“切记城东旧曹门外北斜街,刘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