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内已经十分炎热了,但汴京城里的人们却更是热情似火。在截击金兵时,两路金兵急于撤退跑路,分别在瓦子坡、狼城岗、雁鸣湖、陈桥驿、滑州扔下了携带不便的许多劫掠物品:冠服礼器、教坊乐器、八宝九鼎……何栗、孙傅、陈过庭等大臣负责带人整理后上报归库。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李纲与左中大夫知枢密院事赵鼎等大臣商议,奏请朝廷清理府库,挤出钱粮赈济东京城里被洗劫干净,揭不开锅的百姓。李纲和赵鼎带头捐出一些家私,并自请三个月的薪俸也全部捐出。在他们的倡导下,很多大臣也纷分捐银捐俸。钦宗赵桓很感动,徽宗以及太上皇后、皇后等人听说后也拿出自己的体己钱,让皇帝代交给李纲。
郑后捐的最多,甚至拔下头上的一枝金凤钗也要捐上。徽宗极力阻拦。郑后流着泪说:“太上皇帝可还记得,你我被胁迫去金营时在陈桥门外,汴京城的百姓极力劝阻,后又一路相随到刘家寺,牵衣顿足哭声震天……大宋百姓视你与皇帝如亲生父母一般,区区一金钗又何足道哉?”
徽宗听了满面羞愧,他想起了张叔夜父子三人。康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在相州招募了几万兵马,东京危急,他却带着兵马跑去了大名府,还下令各处勤王兵马不得轻动。只有张叔夜抗命不遵,父子三人带了万余人马杀进东京城内。两个儿子都在城破时巷战中战死,张叔夜死在了瓦子坡,就死在钦宗赵桓的牛车旁……还有老宗泽,冒死血战滑州,以一万临时募兵大战金兵六七万精骑……
他右手握拳,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呯”地一声,疼吗?他紧紧地闭上双目,泪水涌出:好好一个锦绣大宋江山,好好一座繁华富丽的东京城,被自己折腾的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别说收复燕云十六州了,便是东京汴梁也朝不保夕,更可恨的是自己父子二人,两代帝王,以及赵宋宗室竟然都被金人挟持北去,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郑后说:“朕竟不如你的见识!黄河以北的失地一日不收复,朕便一日不食荤!”
郑后双手合十微笑道:“臣妾与上皇共用斋素。”
消息传到汴京老百姓耳中,人人感动地哭着向着皇城跪拜。汴京城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空前的官民同仇敌忾。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金国知道了,会不会打消了再次南侵的念头?
李纲和赵鼎等人,募积了许多钱粮,分发到汴京百姓手中,老百姓虽然只吃了个半饱,但总比挨饿强。他们走上街头,自发地参加政府的各种义务建设活动。
招抚了百姓,接下来修缮被损毁的各种建筑。然后在汴京四周,各设一名统领管辖降兵,各兵器坊日夜加班赶制三弓床弩、神臂弓、独脚旋风炮等各种兵器,又制造了一千二百乘战车。还在城外根据地形修筑了二十四个坚固的壁垒,沿河构筑连珠寨,将河东、河北的山水全部连接起来,又开凿了运河,贯通东西南北,让各地商人前来交易,一时汴京货物云集,物价平稳了下来。
完颜宗望(斡离不)在滑州受了重伤,一路被截击受了各种惊吓,撤逃到燕京一命呜呼了。
完颜昌(挞赖)主张暂时不再南侵宋朝,一是两度南侵,人困马乏需要整兵休养;二是好不容易打下的城池还要派兵驻守,人手不够。金国建国不久,又刚刚灭了辽国,需要好好休整,再说两次劫掠的金银财帛无数,也够花一阵子的了。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同意了这个主张。
钦宗决心好好整顿一下军队,首先是禁军,上次在黎阳居然临阵溃逃,太丢大宋的脸面了。他下旨让李纲、陈遘整顿禁军。李纲请旨奉调了东平府马步军总管林冲协同整顿。清理整顿后吓了一跳,禁军号称八十万,实际总数只有十五万,大部分是该退役的老弱病残,三五天才训练一次,还是走过场,甚至许多士兵竟悄悄做着人头空晌的生意……这样的禁军能守住滑阳才怪呢!
三人商量干脆重建禁军,或去各路招选,或在东京招募,钦宗朱笔一挥:准了!
可是钱呢?各处修缮、赶造盔甲兵器,造战车,修运河……
户部帐上是赤字。钦宗耷拉着脑袋对徽宗说,各处都在催请朝廷拨款。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荤腥的徽宗,饿的眼冒金星,每天都觉得吃不饱饿的快。龙德宫的宫女太监不许当着上皇的面吃荤,也不准谈论荤食。有一个太监不小心说到了一个“肉”字,被掌了嘴;有两个宫女提到了“母鸡”竟然也罚了跪一一因为这让太上皇帝联想到了鸡蛋和御膳房的笋子拔丝鸡……徽宗咽了咽口水无奈地摊着手说:“朕与太上皇后已戒了荤食,朕送她的金凤钗都与了你,还能怎的?”
钦宗撇撇嘴,心里说:我的亲爹呀,不吃肉食能省下几个小钱?
忽然徽宗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妙招,他兴奋地拍着手说:“朕的书画还值几两银子,不防都拿到市井去换取银钱。诏告天下,民间向来多富豪,不怕他们不争抢!”
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太上皇帝卖字卖画了?钦宗脸上火辣辣的,扑通一声跪在徽宗面前,失声悲泣:“朕失德不孝,累及上皇忧心如此。”
徽宗伸手扶起赵桓,轻轻擦去皇帝脸上的泪,无所谓地苦笑道:“朕父子好歹也是被掳坐过牛车的了,天下还有比这更羞辱的么?朕的瘦金体天下无二,别人卖得字画,为何朕却卖不得?”
他心里苦涩,国家搞成这样,这副烂摊子本来就是自己的罪过。
钦宗傻傻地问道:“这样也使得?”
郑后走过来,赞许地看了一眼徽宗,微笑道:“如何使不得?事急从变呀。上皇还等着收复失地开荤呢,他天天惦着御膳房的笋子拔丝鸡呢!”
钦宗无奈点点头,决定去和大臣们商量下。
上皇叫住了他,笑道:“问问孙傅,不要太过便宜,失了朕的颜面!”
“什么?”孙傅和赵鼎异口同声惊地官帽都差点没掉地上,大叫道,“此事亘古未有,传出去,大宋颜面何在?万万不可!”
大臣们都又沮丧又惊讶,议论纷纷,却又无可奈何。李纲低着头不说话。
大宋颜面?他自嘲地笑了,不收复失地,直捣黄龙府,大宋还有颜面吗?两位天子,父子二帝双双被强脱去龙袍,蓬头逅面掳走坐了牛车,这才是亘古未闻的羞辱呢,若不是梁山宋江和老宗泽血战截回,君辱臣羞,大宋的臣子们的颜面又何在呢?
“事急从权,大人们不必墨守陈规!”李纲振振有辞,“上皇墨宝又用了玉印,千金尚嫌轻贱,请天子诏告天下,千金一幅字,使四海皆知上皇忧国忧民之心!”
大臣们都不再反对,甚至许多人已悄悄在心里盘算,赶紧散朝回家去筹措金银吧,太上皇帝的墨宝不多啊,一会儿皇帝行旨诏告了天下,就来不及抢不着了呀!
终于散朝了,心急的大臣们都急着回家,一拥而出,完全不顾半点形象,有几个长的胖的被挤的卡在门上动弹不得,帽子都掉在地上被人踩踏的变了形……
李纲、赵鼎和孙傅静静地站在一边,心里说:成何体统!
汴京街上,武将打马狂奔;文官坐在轿里,心急地掀开帘子催促道:“快快快,再快点!”
徽宗那几幅字画哪里还用得着皇帝诏告天下去促销呢?可惜他们不懂竞价拍卖,便宜了大臣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到先得。
汴京街上的百姓们从来都没见过朝廷的文臣武将们,这么拼命着急在街上奔跑过,就算是两次汴京被围,也没这么慌张过呀?
怎么了?为什么?金兵又打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