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滚下马来,哭倒在地道:“孙立、吕方、郭盛三位哥哥没了……武松武二郎被完颜希尹活生生砍断了左臂……”
宋小鱼惊的几乎要跌下马去,心里真想唱一首《凉凉》,不知道当初气壮山河地想要扭转靖康之变,究竟是对是错?梁山泊几万精兵几十位头领,都折损在这件事上!是自己一时冲动,逞个人英雄主义吗?
他咬着牙说:“几位兄弟的尸首务必运回山寨,”他又问道,“关将军现在何处?”
燕青哭道:“已回滑州和宗相公的人马、岳统制合于一处。岳统制重伤甚危……”
宋小鱼忽然想起马京娘,问道:“你在黎阳可曾见到马京娘与两河义士?他们有何打算?”
燕青又伏下身去,哭了一会儿,也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支笛子。
宋小鱼滚下马鞍,一把抢过那支笛子,正是自己在兴化寺送给京娘的那支,笛子已经被鲜血浸透,血迹斑斑,遥想京娘一定是身受重伤临去之时,从怀里掏出来托燕青转交给自己,那上面的血都是京娘的血,他不会擦掉,他这一生再也不会吹笛子了。好好一个美人儿,却生于北宋乱世,在刀光剑影中,在家国仇恨里,象一个热血男儿一样纵马驰骋疆场,落得个香消玉殒……
他泪如雨下。
燕青哭道:“两河义士已收敛京娘遗骨,欲同葬六塔河马忠将军墓旁。”
宋小鱼点点头,把血笛塞进怀里,重又爬上马背,向开封行去。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次仿佛是自己捅了马蜂窝,逞强出头损兵折将不说,还要面对一大堆令他头疼的破事烂事,连找个清静的地方为京娘痛快地哭一场的时间都没有。眼下只有先去开封医治疗养受伤头领和军士。可是现在开封又是什么情况呢?金人已废了大宋皇帝,立张邦昌为伪楚皇帝,这个回去又是麻烦……还是不进城吧,他叫踏白军给各路人马传令,暂时屯营于离开封城东北五里的刘家寺。
到了刘家寺,宋小鱼走到牛车前隔着帘子拱了拱手,对太上皇俩口儿说:“宋江护送太上皇到此驻军,请太上皇自回东京。”
徽宗忙掀开帘子满脸感激地说道:“多谢义士忠义,容后必有报矣。”
宋小鱼摆摆手,叫了花荣引五百马军护送去汴梁,正要拍马走开,忽然听见徽宗高声问道:“义士可知宗相公今在何处?”
宋小鱼头也不回,漠然答道:“宗相公现今停灵滑州,不日将扶灵去镇江京岘山云台寺,知邓州南道都总管张叔夜也没了,现今尸骨便在汴京,”他嘴角浮出一丝嘲笑,问道,“太上皇可是要去亲祭?”说完拍马远去。
宗泽死了?张叔夜也死了?赵佶呆呆地靠着牛车。
花荣护送牛车到了开封新封丘门,便叫几名踏白军去探查城里动静。
等了一会儿,只见钦宗俩口儿,还有东京一帮大臣都老泪横流地跑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哭声震天。张邦昌没敢来,听说早从皇宫溜回了原来的府里,大概在写请罪的折子吧?
赵佶急着小解,憋的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摆手,快憋不住了呀。钦宗赵桓却还跪在面前啰里啰嗦地哭着请罪,赵佶急的恨不得踹他一脚,郑后鄙夷地“哼”了一声,叫来朱皇后,附着朱后耳旁低低说了几句,朱后差点忍不住大笑,紧紧抿着嘴咬着牙,转身叫来几个宫人,两个去拿恭桶,两人去取茶水。
朱后也是醉了:太上皇俩口儿一个急着要小解,一个慌着想喝水。
在大臣们惊讶又哭笑不得的全体注视下,两个宫人飞骑取来恭桶送到牛车里,郑后下了牛车喝水。
赵佶啥也顾不得了,慌忙解决了内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好舒爽!
花荣笑着在马上拱手道:“太上皇既已回京,小民去也。”又想起什么,回马又说道:“诸多亲王、皇孙、公主等尚未还京,请太上皇着人前去相州汤阴玉山附近搜寻。”
说完,引了五百马军远去。
宋小鱼在刘家寺扎下营来,天也黑透了,忽然又下起了小雨。先到开封的梁山人马也得到消息,纷纷归营。史进因为伤势太重,动弹不得,还留在原处医治。顾大嫂、孙新俩口儿在当天送回开封的路上已经去世,施恩、石秀幸亏没有什么大碍。神医安道全骑马来看宋小鱼的伤势,宋小鱼想着这么多阵亡的头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安道全一边抹泪一边给他治伤,左肩的刀伤最严重,已经溃烂,腿上的枪伤也发炎了……宋小鱼已经麻木了。这个时节,想那兴化寺的桃花,梁山泊的桃花都已经谢了吧?谢了也好,十里长亭短亭,落红铺了一地,看花的人儿不会再去看了。又下雨了又下雨了,那不是雨,是京娘的眼泪?京娘啊,你的眼泪在风中飘飘洒洒地飞,你的眼泪又在为谁而流?
他轻轻摸出那块玉和那支笛子,帐外暮雨潇潇,帐里的人儿心已碎了。京娘去了,他却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能亲自去滑州六塔河送她。宋小鱼喜欢京娘,宋江也喜欢京娘,可惜这唯一的一次爱情也夭折了。
呼延灼回来了,报说斡离不得知斡论被杀,太上皇牛车被劫走,气的口吐鲜血旧伤复发,金兵这才抛下那些赵宋亲王、公主、妃嫔的牛车以及一些财物辎重跑了。杨志和宣赞也受了伤,但是依然护着牛车现在也到了刘家寺。
宋小鱼赶紧叫林冲、花荣接替杨志和宣赞,送这些牛车里的倒楣蛋们去东京。
“扈三娘和张太守、黄信、孙新夫妻的尸骨如今在何处?”宋小鱼忽然想起。
张清流泪说:“小弟正要向哥哥请命,我欲护送诸位兄嫂先回山寨,虽是异性兄弟,却情同骨肉,生在梁山泊,死亦梁山泊!”
宋小鱼听了,又是一阵嚎啕大哭,抹着眼泪说:“好兄弟,却知哥哥的心思!只是路上须得仔细。”
燕青说道:“张太守的尸骨留在汴京,自有朝廷和亲眷料理。小弟已叫时迁和戴宗回山寨报讯,那边自有接应安排,甚是周全,哥哥不必烦恼。”
宋小鱼哭道:“只得如此了!却叫宋江有何面目还回梁山泊?”
呼延灼这些人都哭着劝告他,宋小鱼哭的情真意切,也许这一刻,宋小鱼已经真的是宋江了吧。
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力挽狂澜平息了靖康之变,现在依旧是公元1127年大宋靖康二年,而不会再有什么南宋建炎元年,赵构也许已经几度哭晕在厕所了吧。
宋小鱼默默地坐在灯下,他想:在刘家寺休整一段时间后,各路人马都齐了,应该拔营回山寨了吧?他想念梁山泊,梁山泊的聚义厅、雁台的菊花、断金亭的箫声、还有那灿若云霞的桃林的桃花、送别的金沙滩……也许宋江是对的,楚州的一杯毒酒喝下去,干净利索,虽然后人都骂他,他也听不见。可是自己自以为是地要来逆天行事,妄想平息靖康之变,生生地断了赵构的皇帝梦,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他的南宋被自己活活地掐死在萌芽状态,他徒劳无功地东奔西走,欲哭无泪。本来人家已经是赵宋王朝唯一的血脉,自己却把二帝劫回来不说,还带回来一堆亲王、皇孙……以后人家赵构的日子怎么过?人家在大宋的日子必定是度日如年!
宋小鱼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康王赵构饶不了自己,肯定会来找麻烦!
怕个鸟!他轻轻笑了一声,赵构,活久见?
赵构现在应该在南京应天府准备登基做皇帝吧,抱歉啊,你的南宋被我一不小心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