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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言手中的雪玫瑰发着幽幽奇香,她低头轻轻地嗅了嗅,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倩女崖,突然眼中又是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那倩女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呢,日日在此等着她的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又会是一个怎样好的男子呢,彼此这般年年岁岁的牵挂着,即使不能相见,但心里有着对方,记着对方,想着念着对方,那甜蜜的滋味便也是一种幸福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眼望蘑菇石,长长的眼睫轻轻抖动,眼角泪痕化作冰晶,兀自未干,良久良久。
“故事里的他们,想来,终有一日,该会是圆满的。唉,谁又说得清楚呢,……与其相望千年,不如彼此肩头痛哭一晚,……但愿吧,……”梵香看着眼前这个情思款款的女孩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不自禁叹了口气,心中有苍凉的感觉。
小言眼中又有了晶莹的泪珠,默默不语,望着那倩女崖,过了一会,突然说道:“嗯,他们一定会的!” 默默望了梵香一眼,忽奔出数步,手捧雪玫瑰,匍匐在地,低声祷祝。
雪山玫瑰的香气暗暗浮动,空中水汽凝结成白色冰晶,映了朝霞,晶光莹莹,簌簌落下,映着小言虔诚祷告的背影,说不出的静美清寂。
良久,小言站起身来时,笑脸盈盈,走回来,道:“梵香大哥,我们回去了罢。”
那肥蛡巨蛇在身后突然站起来,长啸一声,似是懂得小言的说话,走至小言身边,伸出一只翅膀,轻触小言手臂,意示称许。小言抚摸着巨蛇的颈背,看了看崖边昂首望远的玄鸟,对梵香微笑道,“我们给它取一个名儿罢,……嗯,我的鸟儿,我叫它黑妞,那你这蛇儿,咱们就管它叫白子,好不好,梵香大哥。”
“嗯,你喜欢就好,……那以后就管它叫白子。”梵香看着峰顶浓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倩女崖,抚摸着巨蛇的颈项,微微一笑,道:“好吧,白子,你也如我似的,孤独一身,以后你就自由了,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罢。”
那巨蛇摇头摆尾,很是兴奋,仰天又是一声长啸,声如龙吟。
巨蛇在梵香身前匍匐了身子,似是让梵香骑上。梵香见了,已知其意,抬手轻轻拍拍巨蛇头颈,笑道:“白子,你不必这么客气,我们以后便是朋友了,哈哈。”说着,纵身跃上巨蛇背上,对小言说道,“我们走罢。”
小言手捧雪玫瑰,回眸一笑,轻轻跃上鸟背,拍拍鸟颈,道,“小黑妞,我们下山咯,呵呵。”
一蛇一鸟偕了主人,各自长啸一声,双双腾空而起,径向山峰之下飞去。
来到山下,二人从蛇与鸟背上下来,去棠梨树下牵了大青马,上了竹筏,肥蛡与玄鸟在二人头顶盘旋数周,各自长鸣一声,相偕往西边的大山深处飞去。
风帆张满,梵香与小言站在这一叶孤筏上,顺着苕水西去,渐行渐远,烟青的天色里,云雾缥缈,倩女崖与金顶崖在身后若隐若现,渐渐的,那两座石崖渐是离得越来越远的了,终是不复再见……。
孤筏西行一百二十里,是嶓冢山,山间两侧的石壁上刻着各种形态的沧桑岩画,或拙朴,或灵动,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丰富的含义。山上处处是葱茏的桃枝竹和钩端竹,犀牛、兕、熊、罴等野兽隐没于清晨的山野之中,白翰鸟和赤鷩鸟已是不时从风帆上飞快地掠过,呀呀叫着,远远飞去。两岸山间开着黑色花朵的蓇蓉花,伸展着像蕙草的叶子,招摇在风中。
一派自然深境的孤清崛峭。
二人站在竹筏上,东望苕水浩荡,西望嶓冢巍然。任竹筏在湍湍泛波的河面漂行,感受着两岸岩壁的古朴沧桑,仿若回到上古老去的岁月中。这里集人间景色之秀美,还有上古文化历史遗迹的雄奇。
碧波如洗的河川流水,壮丽雄伟的山峰绝壁,有连绵不绝的苍凉美感,背景层次鲜明,所经的每个幽秘之境都如此夺人心魄而历历在目。
梵香看着这高山流水,顺手接了空中一片飘飞而来的木叶,放在嘴边,轻轻吹响。木叶的声音清亮悠然,如春水流涟,正有“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的痴绝,荡气回肠却又缠绵悱恻,悠扬,婉转,缥缈空灵。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小言望着东边渐渐远去的如黛青山,轻轻吟诵这首小诗,转头静静看着梵香的侧面,听着这有些忧伤却又有些苍凉的木叶之声,轻轻说道:“梵香大哥,你吹得真好听,只是,只是有些让人想哭的感觉呢。”
梵香停了吹奏,看着小言,微微一笑,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想着那蛇儿白子为了守护这朵雪玫瑰,经年累月,倘若不是我们无意中摘了它,也不知这个有着灵性的生命将会如何,也或者这一生都是如此羁绊于此,再无自由。我吹这曲子,就当是告别以前吧,告别过去,奔向未来!”
“嗯,是的。”小言点点头,眼中晶亮的光泽一闪而过,看着梵香,满是期待,喃喃的,说:“告别过去,奔向未来!”
梵香看着沿河两岸的秘境风光,不禁说道:“这些景致真的很美!只是不知这一生还会再来么?”
“嗯,是很美,以前我都没留意这里的风景,现在跟你一起再次行经此处,才发现是如此的美,竟然可以与我的共谷伊水相媲美的了呢,……还记得我唱给你听的那首伊水的歌么?呵呵。”心中觉得丝丝甜蜜,说着,随口轻轻吟唱起来:——皎皎之子,桃之夭夭;
佼佼佳人,伊水之畔;
之子于离,风之潇潇;
之子于去,云之寥寥;
问之不见,佳人不还;
伊水之畔,佳人不还。
歌声柔软优美,婉转清丽,词意之间除了古雅含蓄,却又多了些眷眷深情。
梵香站在小言身边,看着身旁的急水流波,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丝丝甜香,想起昨日在伊水湖畔二人初见时的美好情景,心下一阵温馨,竟一时听得呆了……。
清风徐徐,孤筏张满了风帆,渐渐进入嶓冢峡。这是一条色彩瑰丽、阶地密布的低调而幽寂的河谷。苕水流经此处,通过长年累月地冲刷,形成令人目眩、刚柔并济的壮美与阴柔并存的自然景象。峡谷两侧是从上到下依次排开的河流阶地,一层层叠陈铺开来,渲染了碧蓝色的水,宛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样扑面而来;两侧丹霞地貌的崖壁色彩异常丰富,河流如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将高耸林立的大山切割开来,将不同颜色的岩层冲刷溶解,形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上古秘境的抽象画景观,就像一条彩带飞舞在嶓冢山坡脚下。河谷里蜿蜒流淌的带状河流,河水黛青如漆,如一条从天边飘落的碧蓝绸带,百转千回,在凹凸而前的山势间碰撞,然后,穿过五彩河滩,缠绵低语,将嶓冢峡阴柔感性的一面展露无遗。形似梯田的河流阶地与缠绵悱恻的带状河流相互交织,汇成一曲上古秘境所独有的诡异而惊艳的歌。
峡谷最深处约有四百米,宽近千米,两岸排列着刀削斧砍般的九十度上下的陡峭岩壁,连绵起伏的丹霞地貌,被密集的冲沟肆意切割,宛若迷宫一般,峭立在河谷两岸,就像是用传统的皴染法勾勒而成的山水画。
二人站在筏上,但见峰岩交错,河流纵横,碧水长波,且山脉与河流共同形成碧水绕孤峰的美妙景观,三弯九曲、巉岩嶙峋,蜿蜒四十五里,乘坐竹筏随水漂流,在轻慢的九曲棹歌中,极目九曲苕水,感受山挟水转、水绕山行的阴柔秘境,令人叹为观止!
两岸的山峰多是垂直的悬崖峭壁,在这险峻的峭壁山崖上,镌刻着许多摩崖石刻,其中一块巨大的崖壁上题刻了“鬼洞秘境,逝者如斯“八个狂草大字,崖壁之间安放着不少悬棺。
梵香二人乘着竹筏漂流在嶓冢峡中,从九曲到一曲顺流而下,全程二十余里,每一曲各绽大自然的风姿,都有着不同的山水画意。随水流速度漂流,时而平缓,时而迅疾,疾徐相间,沿岸风景,舒展于眼前,令人心绪惬意。
竹筏漂到四曲,山崖左侧半腰之间的山洞里,横陈着神秘的悬棺。另一处崖壁上的悬棺安放在高出水面数十米至数百米的悬崖绝壁上,放置在或天然形成、或巨力开凿的洞穴口,棺材下方有木桩支撑。悬棺形如一只船的样式:中阔、首尾渐狭,类梭形。
站在竹筏上,一路峰回水转,空气清凉,置身其间,仿佛游在许道宁的秋江渔艇的山水卷轴中,迎面是笔法简快,峭拔劲硬的峰峦青山,而行舟之水便如绢本墨笔,简淡设色。置身其间,二人撑了竹筏,便似群山远峰之下开阔江面上一只小小的渔船。
一路经过了清幽的小藏峰,迷离的大藏峰,迷人的玉女峰,诡异的巨塚峰,在漂流的荡漾间,尽收眼底。
梵香看着这山崖上的悬棺高高悬在崖壁半腰,很是惊叹此间鬼洞族民众竟能做到如此鬼斧神工。
越往前行,两岸的崖壁之上的景状便越是不同。
悬满了众多船棺的山崖过后,其后数座山峰近水的山脚是比较平缓宽阔的坡地,其上茂密长着棵棵青青的柳树,柳树之后是田园坡地,隐约之中,却并不见一处房屋。往山崖上看,半腰之上竟有一座座古崖居,那是鬼洞族民众建在绝壁上的洞屋村,鬼洞族居民凭借一种工具将他们的整个城镇搬进了洞穴里面。在这一片大山崖壁之上形成一个个民居集聚的壮观景象。这个神奇而诡异的崖壁寨子是鬼洞族山民的家,虽然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是他们却有着极大的作用,能够用来防止野兽或战乱入侵,亦可不为外界所知而隐居于此。
两岸山峰的海拔有1400多米,以山腰中线为界,上下两半看起来迥然不同,下部的悬崖特别的笔直,而上部就像蚂蚁窝一样,密密麻麻凿满了洞穴,每个洞穴的洞口皆有一个较小的木制平台。所有的洞穴足可容纳数千居民。站在峡谷水面向上看,在悬崖中间一排排用木头搭成的建筑,有一部分镶嵌在悬崖外部,而另外更多的居住面积是挖空了山崖,建在里面的。这些搭建在悬崖上的木头平台较为狭窄,一次最多只能容两名鬼洞族成员落足,这是鬼洞族民称为天车架的建筑。族民们日常出行皆是足踏轻云飘荡而下,落足在天车架上,然后走进洞里面。
小言站在竹筏上,翘首望着山崖上的古崖居,兴奋地说:“梵香大哥,我家到了,你看,那山腰上的洞居便是我们鬼洞族的寨子了。”
“哦,你们这寨子倒是建得稀奇,哈哈。”梵香看着这山腰上壮观的居所,不禁笑道。
“呵呵,是呀,反正我喜欢,高层建筑,空气好,视野好呢。”快到家了,小言心情甚是放松,说话间,言笑晏晏。
孤筏于嶓冢峡谷继续穿行了一会,小言与梵香撑着竹筏,向着一处柳林繁密的山脚溯去,突然,正于此时,却隐隐听得那山脚柳林后的坡地间传来一阵众多人一起合唱的歌声,越行越近,而这歌声愈是清晰可闻。
二人在竹筏上,但听得这歌声唱着:——
衣我汉胄兮,兴我汉邦;
吟我汉赋兮,歌我商汤;
持我大戟兮,守我汉乡;
百战死身兮,吾为汉郎;
吾为汉郎兮,当为国殇;
引颈就戮兮,横视四方;
今我回望兮,思我故乡;
与子同袍兮,慨而以慷;
与子同袍兮,勿失勿忘;
魂兮归兮去来兮,无伤!
……
这歌声听起来,阴郁,低沉,甚是苍凉,亦甚是悲壮,便如众多战士一同慷慨赴死时的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