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梵香那日与天庭神族相斗,七窍神灵渐渐失去了娜兰柔若精魂所化的莲子灵力引导,再次被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锁死了多半神通功夫,心智渐乱,被二郎神一刀崩断火焰刀,砍落云头,重伤之下,混混沌沌,虚虚恍恍,身下全无半分着力处,但觉耳旁风声不绝,径直坠向九天之下的异世界。网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缕精魂悠悠醒来,正待坐起身来,忽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床前,正关切的看着自己。那小女孩面容是美丽的古铜色,一双眼眸闪着纯净的光泽。见他醒来,立时欢呼一声,“爹,大哥哥醒来啦!”然后,急忙过来轻轻按了一下梵香,欢喜地说道,“大哥哥,你躺着,别动,我这就叫爹去。……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呢。”叽叽喳喳地说着,匆匆跑去了屋外。
梵香渐渐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这才仔细打量身处的环境。这是一间茅屋,室内光线很暗,左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漏风的破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草味。室内很是简陋,靠右墙放有一张粗陋的木桌,几条破旧的长凳;靠着床头处放有一个破旧的衣柜,衣柜顶上有一个竹编的簸箕。梵香躺在床上,依稀可见一把刀的刀柄,似是他的玄冰火焰刀。簸箕里面还放有几件其他物事。
他缓缓坐起身来,靠着床头。身上已是被人换了一件庄户人穿的靛青色粗布衣,左肩箭创处缠了一层麻布,身上其他地方的鞭伤也都敷上了药膏,好似复原了一些,没有初时那般痛楚了。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来,一个约莫四十来岁满脸胡渣的大叔,带着风走进来。只见来人中等个子,光头戴了顶青色布帽,古铜色的脸面,眼角及额上有很深的皱纹,身上是土布做成的蓝黑色的大襟衣裳,已是洗得发白,腰系一条同样洗得发白的粗麻布带子;手里端着一碗青菜粥,那手开裂得像是松树皮;裤腿挽在膝盖下,脚上穿着野猪皮质料的鞋子。
他站在梵香床前,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抖动着嘴唇,呐呐的,终于说道“小,小兄弟!……你可醒来了。35xs”
“嗯,你们是……。”梵香打量着对方。
“小兄弟,我们是这村上的农户。前几天我等在后山上寻挖菌菇子,见你受了重伤,昏迷在后山野地里,便把你抬了回来。幸得你身上有药膏和药丹,估摸着可行,就胡乱给你敷上了。……呵呵,我们先别说了,……先将就着吃点菜粥吧。等会看看虎娃去山上有没有打到啥拿回来。……你这伤挺重的,等会杀只老鸡煲汤才好。”
那小女孩在身后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开心地看着梵香。
“谢谢大叔救命之恩!”梵香挣扎着起身,想要对那汉子行个礼。
“小兄弟,别动。你叫我莫大叔吧,……小樱桃,你来。”
那小姑娘忙过来,端了菜粥,说道,“大哥哥,你别动,几天没吃东西呢。”用一把小汤匙喂着梵香慢慢进食。
在这个农家休养了两天,梵香身上渐渐长了些力气,也能慢慢起来活动活动了。
这一日,梵香出了屋子,来到小院子。小樱桃听得门响动的声音,也从厨房出来,走到梵香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大哥哥,你今天看起来,可好些了呢。”
“嗯,老是躺着,我骨头都散掉了。出来活动一下。”梵香对小樱桃微微一笑,柔声说道,“这里真清静呢,小樱桃,要不,你带我出去走走,可好?”
“好呀!那我搀着大哥哥。”
二人遂出了院门,沿着一条小山路慢慢地走。
看这村子应是建于半山里,正值人间浅春四月的季节。山里的日头隐在厚厚的云层里,透不下光芒,云雾是烟青色的,偶尔遮住了山中的林木,隐约着那些葱翠的叶枝,而山溪在山下的谷里静静的流淌,不闻声息。
山村坐落在半山较平坦的坡壁上,村前是一级级开垦出的梯田,金色的梯田层层叠叠,依着山势,从山脚盘绕着直至山顶,高低错落,隐约在烟青的云雾里。村里田间种茶的青衣村姑,见了陌生人,有一些浅浅的羞涩,是一种含蓄的美丽。其间已是密密地盛开着金黄的油菜花了,在淡薄的烟青色的云雾里掩映着,花香悠然;有几个老农在田畦间锄着杂草,间歇时会停下来,坐在田畦头,拿出自家卷好的土烟,分给附近做活的邻里,彼此寒暄几句,抽上几口,偶尔也会依稀听得几声山蛙的叫声,然后,山野会沉入静谧,只有山风吹过时,拂过油菜花响动的飒飒的微声。山村左近是青翠的茶园,也有桃花梨花间置其中,繁丽的盛开在这个季节,点缀在半山坡里青青的土塬上了。
村居星星点点的分布着,远远望去,如散落在山花丛里黑褐色的不起眼的石头。村中打谷场边有几株千年的古老而葱翠的老檀古树。老树的苔藓已是老久的了,泛着黑绿幽微的色泽。
二人走在村里,抬眼看着眼前的老树,老村,老去的木板屋,还有老了的灶膛里明灭着的农家烟火。这是一个老村,村里多是老去的木板屋,青瓦灰墙,有经年蔓生的苔藓与山草。梵香跟在小樱桃身后,沿着那一块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随性地走着,就如走在岁月发黄的绢帛上。一间间吊脚的木楼屋,泛着黑褐色木板的墙,青灰的瓦,也有两头微翘的檐脊;而木楼的檐下,几个上了年岁的老人,便坐在檐下的竹编椅上,围着一张小桌,温着今春清明前新出的龙井茶,就着粗瓷的青花底纹的茶盅,说着梵香听不太懂的人世间的乡土话,闲闲的聊着一些琐碎事务,静静的,安详的眉间皱纹里,就像一轴轴岁月记忆里的素描画卷。偶尔也会有三两个半大的小孩子从屋里跑出来,撒着娇,讨要桌上的小食。几个身着暗纹青衣的农家少女背着背篓,从他们身边走过,有时会回头悄悄的看他们,眼光羞涩,窃窃的私语,会不时的掩了嘴轻轻的笑,彼此笑闹着,走远……
路边偶尔会有几株樱花,间隔着,开着粉红的花朵,但也并不是很繁丽的。花枝尚挂着未尽的水露,应该是被今晨的烟雨打湿了的。一两只大黄狗躺在檐下,半睁了眼,慵懒着;也有几只不起眼的小黄鸡在街巷里闲闲的走着,啄食,也互相追逐着,偶尔也咕咕的叫上两声。
熹微的烟雨,斜斜地飘着,而清凉的风,在窄窄的村道中,微微地荡着。樱花摇曳花枝,花影粉红,浮动的暗香,悠然于心。
梵香走在村路中,看着春进入四月,而岁月却在过去里的日子重现。……那些似曾相识的气息,那些斑驳了的老墙,那些野生的蓑衣草依旧长在墙头,如宋瓷上的青花,痕痕青影,有一些春时的凉意,摇曳在心头,是如此的陌生而熟悉。不禁想起有一年随师父去人世间给人治病的光景,心里不禁有些惆怅,——是呵,经年尽失的岁月里呀,过去了的老时光,过去了的老光景,还有那个已经不再出现的忘忧河的姑娘,都在时光里,消失在那清浅的旧年故事里的了,让人徒添薄凉!
梵香轻轻地走,怕惊动了这个世界里的平和与安宁。
山村里的村居一般都会有一方没有围墙的小小的院落;近晌午的光景,炊烟每每会在各个村居的烟囱里升腾起来,袅袅的,静静的弥散,缥缈在这个大山丘陵里烟青色的天空。
村里的院子,一般来说,院落里是没有什么陈设的,只有三两株桃树,开着这个季节应景的粉红花朵;桃树下,是一台不大不小的老旧的石磨,石磨用水清洗得极是清洁;两株桃花树枝间架着一条竹竿,竿上挂满了年前烟熏的土猪腊肉,在清凉的山风里微微的荡着。整个院子看起来,简朴,齐整,干净。有几只不起眼的小黄鸡在院落里闲闲的走着,啄食,也互相追逐着,偶尔也咕咕的叫上两声。院中,有一间吊脚的四开间的木楼,是泛着黑褐色木板的墙,青灰的瓦,也有两头微翘的檐脊,而木楼的檐下左侧处,多半会有一个用来吹去谷物杂质的木制的风簸,风簸的木斗里,尚余有零星剩下的旧年的谷粒子。
一个上了年岁的农家的婆婆,正坐在檐下堂屋大门前的竹编椅上,纳着一只碎布拼接的鞋底,静静的,安详的眉间皱纹里,像一本古老岁月里的线装书。
梵香与小樱桃轻轻的走过去,坐在老人对面老旧的竹编椅上,静静的看着老人娴熟的纳着鞋底,时不时的会用手中的针在自己苍白的头发间掠过,然后扎进鞋底,再用食指上的顶针环将针顶出头来,接着把针线齐齐拔出,如此的动作,周而复始。
“二奶奶,这个梵香大哥哥是我家的客人,来看你呢。”
老人抬头看看梵香与小樱桃,微微一笑,“小樱桃,你说什么?……哦,要喝我家的茶呀,嗯,好的好的。”二奶奶用手放在耳后,似是听不清小樱桃的说话,因年岁已老而凹下的眼睛已经不再清澈,但平和而安详。老奶奶朝梵香点点头,算是向梵香打个招呼罢,然后站起身来,颤巍巍地走进里屋,拿出一盏微温的茶,一只粗瓷的青花底纹的茶盅,放在面前的小木桌上,斟满了,微笑着,说着乡土口音,“小伙子,来,喝茶,这可是自家种的呢,尝尝哈!”便顾自做着自己手中的活,也偶尔会抬眼看梵香一下,安详而亲切。
“谢谢二奶奶!”
梵香看着这个老人,温暖如触手可及的茶盏——像极了师父的慈祥。
院中的桃树在山风里轻轻摇曳着花枝,花影粉红,暗香悠然,偶尔也会有野蜂子在桃树的花叶间飞来,停驻,然后,飞走。
老人的一针一线皆是娴熟而恬静的。
村居的人们只与山水结缘,只有朴素的简,幽淡的美,于山村独守自己的一方清明天地,饱满在自己怡然的精神世界里,像魏晋的山水田园诗自在而闲适,是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亦是不耽迷浮华红尘的山野妙人,便如滤过丝帛暗花里的水迹,纯粹而干净!
梵香默默的站起身来,向老人深深鞠躬,老人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梵香的眼睛,轻轻点点头,苍老而矍铄的脸上依然是那抹微微的笑意,像师父的微笑,深深凹下的眼睛里依然平和而安详,让梵香觉得安暖,恬适。
梵香与小樱桃顺着村中的土路,走上一个小土台,极目远望,大山的丘陵与山脉绵延高远,遮住了山村里的眼光与清宁,也遮住了外世红尘中的浮华与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