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桢及笄了,可是因着莫氏去了,需要服丧一年,故而也没有办及笄宴,只是请了皇室的人走走过场。
她穿着一件十分素净几乎没有花纹的衣裳,袖口上戴了一条黑色布条,头上只一支银簪,沉静的样子叫人差点认不出。
萧含清看了几眼,心中有些感慨。
曾经那样娇媚的少女,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仿佛收敛起了自己过去的一派骄矜,默然不语的样子让人有些心疼。
可是萧含桢,就算掉落谷底,也不会稀罕被人同情的,她的骨子里,依旧存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莫氏刚刚离开的那几天,听说萧含桢情绪波动很大,对下人动辄打骂,手段很是厉害,皇后自然是听说了,不过也由她去。
又闻是萧玉婉进宫来,慢慢安慰着萧含桢,这才叫对方好转许多。
于是大殿内,萧含桢只是偶尔对萧玉婉说些什么,至于别人是一概不理的,就连萧惠帝亲自去问,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再不肯多说。
萧惠帝有些心酸,他最喜欢的两个女儿,萧含桢如今不愿与他撒娇,萧含清是从来都恭恭敬敬,再没有对自己露出过半分仰慕的神情。
他还记得曾经,萧含清闯了祸跪在下面,却依旧渴望让自己相信,自己若是露出一点笑颜,萧含清也会觉得欢欣鼓舞。
可是他没有。
他负了莫氏,对不起萧含清和萧含桢,身边唯一知他懂他的皇后,他又不爱对方,只是浓浓的愧疚。
“德阳,想要什么礼物?”萧惠帝慈爱问道,心里有些期待。
萧含桢抬了抬眼皮,饮下一口清酒:“随便”
萧惠帝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有些挂不住。
皇后连忙打圆场,在旁边给萧惠帝倒了杯酒:“看样子德阳也暂时没想好,想来是及笄来的太匆忙,还没怎么长呢,一转眼就成了个大姑娘了。”
“是,朕还记得德阳的时候肉肉的一团,是众位公主中最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萧惠帝说着,眼里带了怀念之色。
萧含桢不甚在乎:“的时候的事情何必多提呢,人总不能总是沉浸在回忆里。”
这下彻底冷了场,萧惠帝心中不好受,也不能当面发作,也不想叫萧含桢难堪,沉默后只能匆匆说一句:“朕出去走走,这大殿上有点闷。”
皇后随着一道出去了,手上扶着萧惠帝,很明显的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深深的挫败感。
本来大殿上冷冷清清的,萧含桢等萧惠帝走了之后却命人奏乐歌舞。
下面有公主面上露出异色,却没一个敢出来说的。
服丧之间不得娱乐,可谁叫现在萧含桢最大呢,就连萧惠帝不也纵容着对方么,人人都得由着她的心思。
听了半天又觉得不满意,竟然直接叫人将乐师和舞姬拉下去各打十个板子。
这下大殿上彻底静了,甚至连说话声也无。
萧玉婉坐在旁边看着萧含桢胡闹,瞧着差不多了才凑到对方耳畔悄悄道:“待会还有事,德阳暂且忍一忍吧。”
萧含桢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萧含清,冰冷的目光直直穿透空气。
“易哥哥,本宫听说你前些日子新招了一些舞姬,不如先叫出来给妹妹开开眼界?”萧含桢已经将一壶清酒喝完,支着下巴却依旧眼神清醒。
萧易不是很喜对方这幅样子,母妃去了,他们行事应该更加心才是,偏偏萧含桢是怎么张扬怎么来,比之前甚至更加过分。
仗着最近大家都惧她,什么过分的要求都敢提。
“德阳,不要胡闹,”萧易手上捏紧酒杯,沉稳的看着对方。
“本宫何时胡闹过?”萧含桢并不接茬,依旧道:“易哥哥连个舞姬都不肯借么?”
萧易走过来,摸了摸萧含桢的头发,叹口气道:“你年纪,大家都让着你,可是别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母妃走了,你该懂点事了。”
萧含桢就是看不惯对方这副样子,逆来顺受,对谁都是一副温和表情,明明母妃去了却还是将所有心事隐藏在心中,半点情绪不表露于外!
他们两个虽是亲兄妹,性格却是一点都不一样。
萧含桢啪的一下打掉对方的手,站起来矮了萧易一头,气势却更胜。
她眼里带着嘲讽,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易哥哥,你醒醒吧!懂事?你看看懂事为你带来了什么,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忍气吞声!”她从到大从未这样顶撞过对方,如今只觉得痛快。
“本宫是正一品,何须别人让着?她们理应忍耐!”因为情绪激动,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却是依旧咬着牙将话说完了。
“易哥哥,你越是忍让,别人就越是欺负到咱们头上,这些贱人不值得咱们笑颜以对!”
萧易额上青筋显露,身侧双手握拳,最终极力忍耐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本以为这次的事情能叫萧含桢长点脑子,没想到他的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愚笨。
他的修身养性,暗中筹谋,在萧含桢眼中不过都是软弱。
“德阳,你喝醉了,早些歇下吧,剩下的人都散了吧,”萧易淡淡吐出一句,过去想要拉萧含桢。
萧含桢退后一步,扬声道:“本宫没有发话,我看谁敢走?”
大殿里无一人敢动,像萧含烟这种胆的,已经开始有些惊慌急躁,就怕萧含桢一个不开心就来找自己的麻烦。
最终是萧璟皱了眉,出声道:“今日到底是大皇妹及笄,三皇弟就由着她吧。”
萧含桢眼神坚定不移地看着萧易,一分一毫都不肯挪开,似乎是对方不让步她不罢休。
终于,萧易松了口,叫人去找来宫里的乐师,不过自己也先离去了。
他与萧含桢,居然隔阂如此了。
多年来他精心筹划,心翼翼地布局,唯一没有照顾到的,就是他的妹妹。
莫氏一走,萧含桢身上所有的缺点都被放大暴露了出来。
他该怎么办呢?他不能看着萧含桢这么下去,却又觉得为时已晚。
也许只有等他登上权力的巅峰,成为那天下第一人,他的妹妹才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