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科幻小说 > 遇见前夫小说 > 第一章
    路边停了辆黑色轿车,车边一袭红裙的吴嗣音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相谈甚欢,她抱紧了肩膀瑟缩了下,那男人立马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吴嗣音说了句什么,然后和他一起上了车。

    单是从背影,也看得出那人气质上佳,风度翩翩,行事动作亦是绅士。

    直到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收回目光,疲惫地躺回床上,捂了捂有些不适的胃部。

    从昨晚登机之前就没吃饭,一天了倒也不怎么觉得饿,他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他们还没离婚时,音音有胃病还不好好吃饭,他就扮演起监督者的角色,一日三餐按时提醒她吃饭,有时他休班,就直接做了给她送到单位去,渐渐地也从婚前的五谷不分变成了婚后的厨艺达人,兴致高的时候,她还会跟他一起在家动手做饭,虽然经常做着做着就做到床上去……

    后来,他们分开,但他一直坚信她会回头,他不信她能放得下他。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离婚,不过是在赌,赌一个破镜重圆的可能。

    得知她怀孕时,这种念头更甚,但他总觉得应该给她空间,让彼此把有些事想明白,所以那段时间他只能偷偷地去看她,她谨慎得很,从来只在妇幼孕检,他托妇幼的同学打听,知道她一切指标都正常才放了心,后来才知道她一直都防着他。

    她预产期那几天,他本来该在外地出差,刻意推迟了几天,想听到她大小平安的消息再走,那天晚上他值班,就猝不及防接了她的急诊,还好她没事,儿子也是全须全尾,他总算是放下吊了半年多的心。

    直到他出差途中接到江津安的电话,才知道,儿子有那么严重的先心病……他不是不怨她,怨她没早点告诉自己,但更多的是心疼她,心疼她把所有事都扛在肩上,独自面对儿子的到来,可能还会独自面对儿子的离开。

    等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去,儿子做完手术,却还是没了……

    他做医生这么多年,自认为看惯了医院里的悲欢离合,直到轮到自己,才懂得,什么叫丧子之痛,痛彻心扉。

    看着她哭晕在自己怀里,他对她最后的那点儿怨怼也没了,他恨的人,只剩了自己。

    可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也随着儿子的去世被扯断了。

    他终究是赌输了。

    她走后,他彻底变成了一个三餐不接、烟酒不离手的人。医院没有事时,他每天不吃饭也要先喝酒,喝醉了就吐,吐完了接着喝,喝到昏天黑地,喝得人事不省,喝到醉生梦死。

    家里的一柜子酒本来是他留着以后跟儿子喝的,他一个人都喝了个精光。

    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这么失态过,无数的夜晚,他喝醉了抱着儿子的照片趴在沙发边睡过去,再抱着儿子的照片醒过来,那是儿子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影像。

    他不敢抱她的照片,他怕看见她那双眼睛……

    直到他胃出血差点被送进icu,母亲在他病床前啜泣,父亲狠狠甩了他两个耳光,他才醒了些。

    没了音音,没了儿子,生活还得接着过,不管未来怎么样,眼下为了父母他还得坚持。

    他戒了酒,烟也最多一天两根,三餐尽量按时吃,工作愈加认真,忙起来,一周都住医院,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其实那个没有一丝人气的房子也难以称之为家了。

    肖主任明里暗里透露他退休以后主任位置他和院里都属意他,桌上堆满了单身女大夫,小护士,女患者,女家属送来的情书,一年发了三篇sci,年末满意度调查他排了全院第一。

    他仿佛走了狗屎运,连元旦晚会抽奖都能连中三次。

    人人都开始羡慕妇产科周副主任的好运气,年轻有为,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却没人记得他而立之年离异、丧子。

    也或许他们觉得,女人遍地都是,孩子谁都能生。

    他嘲讽地笑笑,笑他们,也笑自己。

    胃抽痛起来,周瞻尔还是没有吃饭的打算,准确地说,没有那个心情。

    他走到行李箱旁边,拿出刚刚jessie塞给他的苹果吃了,又摸出个药瓶,塞了两片药下去,总算稍微舒服了点。

    胃好了一点,眼皮就开始打架,他其实有点想知道今晚嗣音跟那个男人走了之后会不会还回来,但又实在是太困……

    第二天早上下楼去的时候,音音正坐在大堂的一张桌子边上,专心致志地吃着早餐。

    搁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立马接起来。

    喂,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还带了些娇嗔。

    周瞻尔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眼盯紧了她的方向。

    当然是找你算账了。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啊。

    德性,不过还真是想你了。

    吴嗣音一抬头,正对上周瞻尔沉了一双眸子看着自己,她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周瞻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快步走了出去。

    她继续低下头打电话,手指叩在桌面上,发出噔噔的响声。

    泱泱她状况挺不好的,沈惟其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了脐带血配型,听说跟那个孩子配型的点数超过半合,就算沈惟其愿意放弃,那个施颖也不会放弃骚扰她……那头江津安的声音渐渐沉下去,叫她拿自己孩子的脐带血去救沈惟其的私生子,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直接。

    这个人渣。吴嗣音狠狠踹了两脚对面的椅子,引得jessie他们都回头担心地看她。

    泱泱那丫头看起来柔弱,向来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她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我看她就是没把我当朋友,她抽了抽鼻子,低头抹掉眼角涌出的泪,她非得等到被人渣和小三气死那天再通知我去给她上坟啊。

    音音……,江津安声音有些沙哑,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嗯。

    音音,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周瞻尔他不是沈惟其,他……心里始终有你,你心里也还有他不是吗。

    我没有。她的声音带着果决。

    骗我容易,江津安有些无奈,音音和泱泱,一样的为爱奋不顾身,也一样的能为爱头破血流,可你能骗过自己的心吗……瞻尔的这三年我都看在眼里,别人都道他风光无二,只有我知道,说他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了……

    他不是三年前的他了,我也不是三年前的我,如果就为着心里的些许不甘的念头重归于好,对我对他都是勉强。吴嗣音苦笑。

    你想想,如果有一天瞻尔娶别人,你会不会难过。

    会不会难过,她不知道……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有时是强迫自己不去想。

    如果你嫁了别人,他大概会难过得想死。

    嗯?

    这次学术会议他本来不想去的,我告诉他你要结婚了,他立马掏出手机订了飞机票。

    江!津!安!吴嗣音觉得牙都要被自己咬碎。

    别太感激我……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俩这磨磨唧唧的样儿,明明两个人都放不下,非得等到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江津安清了清嗓子。

    你也配数落我。吴嗣音冷了声道。

    就是我深有体会,才这么劝你们,音音,他声音里带了些痛苦和无奈,要是时间倒回到十几岁的时候,我一定告诉她我喜欢她,就算她还是选了沈惟其,我也要死缠烂打地跟着她,直到拆散他们为止,你不知道,这些年看着她为了沈惟其遍体鳞伤,我……就像剜心一样。

    津安……

    所以音音,哪怕真的是错也好,或者最后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永远不要干让自己后悔的事。

    吴嗣音没接话,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这几天抽时间回国一趟,起码先陪着她过了这一段,再就是马上泛儿的三年祭了,我逃了三年,再不回去看他,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在她心里,泛儿是她的罪,更是她三年来跨不过的坎,只要一想起来,就是无边无际的心痛,所以她下意识地逃避,她三年不去看他,她不向任何人提起他,可是再怎么逃避,也逃不过午夜梦回,泛儿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好好照顾自己。

    嗯,挂了。

    吴嗣音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火红的玫瑰,发了好一会儿呆。

    周瞻尔从会场出来,吹着风走在路边,一手拿着公文包,另一只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

    其实晚上主办方还安排了其他的活动,但他不想参加,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喝一杯。

    溜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遇见一家中餐馆。

    他点了醋熘土豆丝和麻婆豆腐,尽管上次落下胃病之后,他已经被告诫尽量不吃刺激性的食物。

    菜很快上了桌,他舀了一勺豆腐放在嘴里,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他忍不住咳了两声,随即放下了勺子。

    从前在他们家的餐桌上,这是一道经常出现的菜,吴嗣音的外婆是四川人,麻婆豆腐就成了她为数不多的能拿出手的几道菜。

    那个时候,他其实很嫌弃她的厨艺……

    三瓶啤酒下肚,头开始有些昏昏沉沉,菜没动几筷子,米饭更是一口没动,他突然没了吃下去的兴致,于是结账走人。

    在路上等出租车的间隙,他打开了微信,点了下置顶的对话框。

    指尖正在屏幕上犹豫不决的时候,远处有一个女声尖叫着越来越近。

    周瞻尔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突然多了一具温香软玉。

    他皱着眉看了几秒怀里这个女孩子,亚洲面孔,一头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脸上化着乱七八糟的妆。

    中国人?她眨了眨自己的两只大眼睛。

    他没搭话,向后退了一步。

    japanese?korean?

    你有事?他冷冷吐出三个字。

    女孩仿佛找到了救星,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快救我,有人要杀我……

    她话音未落,拐弯处就出现了两个大汉。

    周瞻尔莫名其妙地和这三个人被一起请进了警局。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冤,奈何又不会意大利语,只能连英文带比画,表明自己跟这边三个人毫无关系。

    他这边跟那位意大利警官正鸡同鸭讲着,身后的女孩拉了拉他衬衣边,小声说道:他说,得交了罚款才能走。

    不是,我……你跟他说,我跟你们不是一伙的。

    女孩低下头,轻轻抽动着肩膀,对不起。

    周瞻尔捏了捏眉心,心里烦躁极了,他要是早料到今晚上还有这么一出,还不如去参加那个无聊的晚宴。

    问他交多少。

    那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迅速跟警官交谈了几句,告诉了周瞻尔一个具体的数额。

    周瞻尔点了点头,还不算离谱。

    他正要掏钱包,突然想起身上所有的东西在进来时都被搜走了。

    我钱包在外面。他眉尖蹙了蹙。

    他们不会让你去外面拿钱包交的,只能让亲戚朋友来领人,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声音越来越小,哥,你在这儿有朋友吗……

    他没回答,狠狠地敲了下面前的栏杆,低咒了声,该死。

    过了半晌,才掏出手机,又点开了微信置顶的对话框。

    迅速地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

    他盯了手机屏幕一会儿,松了口气,甚至心里有些窃喜。

    还好,音音还没把他拉黑。

    他心情莫名好了些,连带着看旁边那个惹事精都顺眼了两分。

    两刻钟后,吴嗣音踏进了警局,等到她交了罚款,又领了周瞻尔的随身物品,才见到了他。

    她瞥了眼跟在周瞻尔身后的女生,把他的公文包和西装外套狠狠地甩给他,扭身就走。

    江津安确定他是来意大利来找她的?不是来嫖娼的?

    她憋着一股气越走越快,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音音,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瞻尔心里叫苦不迭,又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四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因为误会分开。

    胃里一阵抽痛,他脚步慢了下来,刚才喝过的酒一阵阵往上涌。

    音音……

    吴嗣音不是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勉强,脚步一滞,旋即又往前走去。

    他们如今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与她何干,何况他竟然还……

    周瞻尔撑着膝盖,吐在街边的灌木丛里,胃里如火烧一般。

    他原本这两年练得酒量可以了,三瓶啤酒完全不在话下,或许是这两天不按点吃饭,胃又娇气起来,隔一会儿就要抗议一下。

    喏,一瓶水伸到他眼前,他顺着那只柔荑的方向看过去。

    吴嗣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正沉着脸站在他身边。

    谢谢,他心头掠过一丝暖意,艰难地扯起嘴角,冲她笑了笑。

    没事别喝酒,对胃不好……她又觉得自己这话别扭,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就是担心你死我民宿里,晦气。

    明白。他笑着应了。

    他的音音,还是那么刀子嘴豆腐心,明明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嘴上依旧不饶人。

    他心里燃起些希望。

    或许,他可以选择再争取一次,在她成为别人的新娘之前。

    周瞻尔和吴嗣音一起坐着出租车回了民宿。

    哥!

    身后传来一声甜甜的女声。

    他们俩同时回头。

    刚刚那个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女孩正从出租车上下来,热情地冲他们招手。

    吴嗣音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民宿的院子。

    周瞻尔被关在了门外,哭笑不得。

    那女孩跑过来,摇了摇手里的钱包,咧开嘴,露出几颗小虎牙,哥,你的钱包掉警局啦。

    周瞻尔道了谢,从她手中接过钱包。

    哥,没想到你年轻的时候还挺帅的。她坏坏地笑笑,原来你跟刚才的漂亮姐姐是两口子。

    你怎么知道的?

    你钱包里有你们俩照片啊。

    他们俩……他记得他钱包里是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儿子的,一张是她的单人照。

    什么照片。他疑惑地问道。

    刚我在钱包里找你有没有你的地址,在你钱包里看到的,你们俩的红底证件照。

    周瞻尔愣住了,半晌才仿佛想起来了什么,迅速打开了钱包,翻遍了每个夹层。

    等翻到最里面一个,一抹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小心地捏着照片的一角,手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照片上的他们,头靠得很近,音音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而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他不擅长表情管理,所以除了寥寥的必须拍照的场合,他一般都会拒绝,这一点在恋爱时,他也对她坦诚相告,只是她仿佛不太接受……

    如果有机会,他想跟她再拍一张,他一定会像她一样笑得灿烂。

    帮我个忙怎么样?他抬头对上女孩提溜转的一双大眼。

    什么忙?她有点云里雾里。

    他将想法和盘托出。

    她贼贼地笑笑,故作为难道:这……对漂亮姐姐撒谎不大好吧?

    100欧。

    她不语,只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200。

    300。

    500。

    成交。

    他按了门铃,jessie出来开门,看到他身后的女孩,一副惊讶的表情。

    周瞻尔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坐在一楼大厅里的吴瞻音看到他们走进来,赶紧把桌子上的两张照片,塞进钱夹。

    周瞻尔把另一只钱包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刚才在警局拿错了。

    他垂眸看了眼桌子上的另一只,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在用。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国庆出门旅游,她在义乌的小商品城买了两只钱包,棕色的,款式简单。

    他看看自己原来的名牌钱包,拧着眉不想用,她就偏要他换,理由是她怀疑那只钱包是沈云其送他的……

    他被迫换了钱包,一用就是这么多年,即便边都已经卷起,外表的皮也开始脱落,他还是一直在用。

    你不是也在用。她嘴边升起一抹嘲讽的笑。

    还有事?

    拿钱办事的小姑娘赶紧上前,把今天傍晚的事照着周瞻尔交代的叙述了一番,又添油加醋好一顿渲染,她伶牙俐齿的,很快把事情说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