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朽能做的,也只有先用药吊住王妃的命。这段时间,王妃切记,定要停止取血,按时服药,兴许还能保下三年寿命。”
盛锦姝心神恍惚。
若是停止取血……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粗暴的踹开。
夜渊冲进来,直接拉起盛锦姝,急切道:“快,婉荷发病了,随我去取血救人!”
盛锦姝手腕被他拽的发痛,却也咬牙隐忍下来。
薄绿见状,想起方才太医的诊断,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哭边磕头:“王爷,王妃身子已经很虚弱了,万万不能再继续取血了,求您看在王妃是您发妻的份上,可怜可怜她吧!”
“您要抽就抽我的血吧!我有血,我有很多血!”
她磕头磕得用力,不一会额头上就血肉模糊。
“阿绿,快起来!”盛锦姝挣扎着下床去扶她。
夜渊冷眼看着这一切,丝毫不为所动,“就抽一点血,又能虚弱到哪里去!更何况,就你还不配给婉荷取血,只有九阴之人的血方能为婉荷治病。”
陶婉荷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需要用九阴之人的鲜血做药引子服下,才可治病。
而盛锦姝,就是世上唯一的九阴之人。
薄绿哭着摇头,拼命拦着盛锦姝不让她走。
何止是一点血,这是每日每夜都要抽!王妃手腕上的刀痕,连她都看得触目惊心,泪流满面,身为王妃的丈夫,王爷他又怎能狠得下这份心。
明明王爷以前是很宠王妃的,两人耳鬓厮磨,好不恩爱,可自从那陶婉荷住进府中,一切都变了!
夜渊急着要血,直接一脚将薄绿踹倒在地,拔剑横在她颈间,厉声道:“再不滚,我杀了你!”
“不要!”盛锦姝失声大叫,慌忙扑过去,“夜渊,我跟你去,我现在就去!不要动阿绿!”
她颤颤巍巍的快步走出门,无人察觉她隐藏在袖中的双手不断发抖。
盛锦姝跟着夜渊来到一处种满桃花的府院,她咬着白布巾,眼睁睁看着夜渊熟练的将她那遍布刀痕的手腕用力割开,温热鲜血缓缓流出。
看着盛锦姝放完血,那些鲜血立马被太医制成药丸后,夜渊的表情才缓和一些。
“婉荷,吃药了。”他语气罕见的温柔。
坐在床边的陶婉荷蹙眉,“夜渊,太苦了,血腥味还没散。”
“乖,吃完药我再给你拿蜜饯来,你先乖乖吃药好不好,别让我心疼。”夜渊小心翼翼的哄着她。
两人浓情蜜意,没人理会角落处痛得浑身冒冷汗的盛锦姝。
太医取完血后就迅速去给陶婉荷熬药了,没一个人发现盛锦姝的手臂还在潺潺流血,也没人关心她一句,问她疼不疼。
她呆愣愣的,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房里这一幕,哪怕已经目睹多次,可再一次看见,心脏仍然会感到一阵刺痛,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曾几何时,夜渊这样的温情,只属于她。
第二章
盛锦姝乃是黎国公主,一年前,黎国突然被一个蒙着面具的王爷率领十万铁骑踏破,她眼睁睁看着父皇母后、兄长,熟悉的宫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斩杀,那一夜,她国破家亡。
本以为自己也要成为刀下亡魂,是夜渊救了她。他不仅把她带出了黎国皇宫,一路上更是对她嘘寒问暖,悉心照料。
再后来,他娶她进门,日日宠她,送她许多东西讨她欢心。
在她染了风寒的那次,夜渊也像今日这般,昼夜不歇的守候在床边,用蜜饯哄她吃药。
可是不到一年,夜渊就变心了。
他开始整夜不回,宿在外面,对她的态度慢慢变得冷淡。
盛锦姝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后来,便从下人口中得知夜渊带陶婉荷回府,贴身照顾的消息。
整座王爷府议论纷纷,都说王爷要娶陶婉荷。
那晚盛锦姝做了噩梦惊醒,派薄绿去请夜渊来看看她,一整晚都没人来。
之后的日子里,盛锦姝的东西,都是隔壁陶婉荷挑剩下的给她。
夜渊曾对她说:“锦姝,你要懂事,这次我外出打仗,是婉荷救了我,她对我有恩情,我不得不娶她。”
当时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曾答应过她,此生只她一人。
可这个星光下许下的诺言,如今竟连许诺人都忘了。
夜渊,我没多长时间可活了,你知不知道……
盛锦姝垂下眼帘,捂着手臂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一地,她能逐渐感受到身体渐渐虚弱,体温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凉。
快要回到小院时,她两眼一黑,终于忍受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等盛锦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薄绿守在一旁,见她醒了,惊喜道:“王妃,您终于醒了!阿绿去给您熬药。”
薄绿很快端着药碗过来,一勺一勺喂给盛锦姝,哽咽的哭诉,“王爷怎能如此绝情,当初许诺的一生一世现在全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才不到一年,就带了别的女子回府,对您却漠不关心......”
“王妃,整个王爷府的下人和医师都被派去碧荷院照顾陶婉荷了,连个为你疗伤的人都没有!”
陶婉荷有自己专属的院名,紧紧挨着夜渊的主院而居。而盛锦姝则被遣在柴房隔壁的偏院。谁是王爷心上人一看便知。
盛锦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嗓子沙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间满是浓烈的铁锈味。她捂着唇,咳了两声,呕出一口血,如落梅般星星点点的洒在被褥上。
“王妃,你的手!”
盛锦姝捂唇咳嗽的时候,手臂从袖子里滑落出来,薄绿这才发现,盛锦姝的手臂上,伤口割得极深,已经到了深可见骨的地步!
只是用纱布包扎根本不管用,必须赶紧找太医来止血才行,否则血都会流干!
“王妃,我去找太医,等我!”薄绿说完,放下药碗,跌跌撞撞的跑出门。
第三章下跪
盛锦姝想拦住她,可惜她跑得太快,自己又开不了口,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只好作罢。
然而过了许久,盛锦姝都没有等到薄绿回来。
她频频望向门口,最终还是敌不过自己内心的焦急,一咬牙,强忍着手臂剧痛下床。
盛锦姝一瘸一拐的来到主院,还没等跨过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来人,给我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丫鬟拖下去杖毙!”
是夜渊!
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了出去,盛锦姝红着眼,掀开被子,用尽全力往外跑去,却因为四肢酸软无力,跌倒在地上。
地面寒冷,她浑然不顾,死死扣着地面,一点点爬出去。
门外两人见她突然出现,皆是惊讶。
她刚刚生产完,虚弱得不行,此刻更是被眼前这一幕生生震撼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爷,求求你,不要动我的孩子......你取我的血吧,求求你别取我孩子的血,那是我们的骨肉,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然而,夜渊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孩子没了,再生即可,我只要婉荷!”
说罢,冷声下令:“取血!”
太医不忍的看了一眼盛锦姝,把孩子抱过来,拿出匕首对准孩子稚嫩的肌肤。
“不要!不要!不要!”
盛锦姝失声尖叫,竟顷刻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了过去,想要抢回孩子。
夜渊蹙眉,狠狠一脚踹过去。
盛锦姝被踹倒,身边顿时多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从,死死钳制住她。
她目眦欲裂,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生下的孩子被抽血。
“夜渊!夜渊!放开我的孩子,放开它——”她状若疯癫,不断的挣扎,喉间溢出撕心裂肺的嘶吼,“陶婉荷得了病,你取我的血不够,现如今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放过,你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啊,夜渊,你负了我,你负了我!”
“给我塞住她的嘴!别吵到婉荷。”
夜渊一声令下,立马就有侍卫用布条塞住了盛锦姝的嘴。
盛锦姝悲愤交加,猛地吐出一口血,她呜咽着,悲鸣声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人的心脏。
“不要……不要……”
“孩子……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可她只能被强压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啼哭声越来越小,直到被抽干血,再没有一丝声息......
夜渊得了整整一碗血,急匆匆的跑去找陶婉荷了。
干巴巴的婴孩,被随手丢到盛锦姝面前,宛如施舍。
盛锦姝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魂魄,抱着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孩子,还这么小,只有巴掌点大,还没来得及长大,看看这人世间......
薄绿得知消息后赶来,彻底崩溃了,“公主,公主......”
那一整夜,盛锦姝只觉得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她抱着孩子的遗骸,整个人都像要哭死过去。
而在夜渊的院子外,她在角落的一堆污秽里,看到她给夜渊亲手绣的平盛符,脏兮兮的躺在地上,布满鞋印灰尘。
盛锦姝死死盯着她那份代表着她最真挚感情的平盛符,眼眶渗血,乌黑的一头长发一寸寸变得雪白。
第六章心冷
盛锦姝失去孩子后,心彻底变得灰暗,彻底不再妄想什么了。
她的眼神不再明亮,充满灰败死寂,表情木然,活脱脱像一具行尸走肉。
薄绿看不下去,抱住了盛锦姝,“公主,我们离开这里吧,薄绿带你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薄绿没再唤她王妃,在她心里,她不是这里的王妃,而是黎国最骄傲明媚的小公主,这个偌大王爷府,始终没有她们半点容身之处。
盛锦姝目光木然的看向窗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薄绿强忍住哽咽,“我们去黎国,去看陛下和皇后,他们的墓碑想来也很久没人打扫了,等我们离开这儿,我们就在陛下和皇后旁边买下一座院子,守着他们一辈子好不好?”
听到父皇和母后,盛锦姝的目光终于有了片刻变化,薄绿见状,忙趁热打铁道:“不过出城需要令牌,我今晚便会去王爷书房偷,公主,你盛心的在这儿等我回来,等我拿到令牌,我们就立马离开。”
等到深夜,薄绿就蒙上一层黑布,身手轻盈的潜入夜渊的书房。
盛锦姝则在房里默默等待。
包袱已经收拾好了,可是,盛锦姝一直等到了天色微亮,也没有等到薄绿。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正要出去找时,她推开了房门——
一具惨死的尸体,横在门前。
盛锦姝瞳孔猛缩,寒气直冲天灵盖。
“薄绿……薄绿……”
她颤抖着叫着薄绿的名字,可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薄绿大睁着眼死不瞑目,张开的嘴里面,一截舌头被割下,不翼而飞。她的双手双脚上遍布深可见骨的伤痕,手筋和脚筋都被挑去。
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薄绿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和拷打。
盛锦姝脑袋嗡鸣作响,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伸手去抚摸薄绿的双眼。
然而那双眼,不论她怎么合,也合不上。
怎么会这样?
忽然,耳边传来奴仆们的闲聊声:“听说昨晚王爷抓了个窃贼,已经杀了以儆效尤。今早让我特意把尸体搬来盛氏的屋子,啧,真是晦气!”
“王爷为此还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让我们严加看管她,别让这位跑了......”
“要我说,没了王爷宠爱的盛氏连婢女都不如。当初王爷还不是为了陶姑娘才娶的她,结果她还真把自己当金凤凰了,现在还不是个没毛的山鸡......”
似乎人人都可以往盛锦姝的头上踩一脚,吐唾沫,大肆嘲笑她的伤痛,漠视人命。
盛锦姝凄凉一笑,越笑越大声。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第七章真相
盛锦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丢到了柴房,躺在茅草上。
她头痛欲裂,艰难的坐起身,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正凝视她许久。
盛锦姝顿了顿,转过头,发现那人赫然就是陶婉荷,正隔着房门对她笑。
她是害死她孩子的罪魁祸首之一!
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盛锦姝的心,就好像被人活生生挖出来一样!痛彻心扉!
看到盛锦姝痛恨的眼神,陶婉荷好心情的笑了,“妹妹,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任谁都能看出你对那丫鬟的在意,只不过我一句话,王爷就能摧毁你全部的信念。”
“啧啧,那丫鬟死的,当真是惨啊。要不是为了你,她会死吗?”
陶婉荷一番话,让盛锦姝脸上血色尽失。“陶婉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赶尽杀绝!”
陶婉荷端的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容,叹口气,“赶尽杀绝的是我吗?妹妹,你真惨,惨得连我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