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寒闻言皱了皱眉，侧过身去：“家国之前，没有儿女情长。”
闻言，顾长轩没有说话，连飘在一侧的冷落月也沉默。
她知道他心里没有他，可是却还是不愿意听他亲口说出来。
“哥，我比不上你，没有那样的大义，我喜欢冷落月，很喜欢。可是她的心里从来只有你，哪怕你不爱她。”
顾长轩低声的说，凤城寒默默听着，手却暗自攥紧。
“哥，如果我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去晚一步就好了。哥，如果这一切能重来，我不会把她让给你的。”
说完，顾长轩不想再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凤城寒再次叫住他。
顾长轩等了很久身后才传来一句：“一路平安。”
营帐外，冷风夹杂着黄沙，生生扑在顾长轩的脸上。
他的眼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涩，泪水滚滚而下。
这边境的风沙，可真厉害。
冷落月跟了出来，看着顾长轩，神色复杂。
他的一片赤忱，终究是被她辜负了。
可是这一世，毕竟已经过去。
她已经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消失于这世间，可是他却年轻，未来一片晴好。
他的情谊，她承受不住，亦不敢承受。
冷落月呆呆的看着顾长轩的背影离去。
“少将军，谢谢你，愿你平安归来。”
冷落月重新飘回营帐内，凤城寒已经在闭眼小憩。
他这两天气色很不好，眼底乌青一片，嘴唇也毫无血色。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可是即使这样，他依旧决意和陈国拼死一战。
冷落月能微妙的感受到，凤城寒似乎已经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身体了。
这样的心态，冷落月很熟悉，就像她当初死守城门的时候一样。
一边咬牙死守，一边又想着死了也好，再也不用受人生的苦。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求死，因为求死也需要勇气。
但是看淡自己的生命却很容易，不想死，也没有多想活着。
天色将亮的时候，顾长轩便带着一队人马从小路悄悄出发了。
冷落月跟在凤城寒的身侧，目送着他们离去。
她看了看身侧的凤城寒，只见他眼底深沉一片，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顾长轩的身影消失，他才转身离去。
而后的几日，凤城寒越发沉默，几乎只有商议军事的时候说话。
冷落月知道他在难过，却不知道在难过什么，总之不是为了自己。
第二日。
陈国还没有动作，凤城寒也先决定按兵不动。
冷落月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穿戴好盔甲，拿起长枪，像往常一般。
天空此刻沉得厉害，黑云笼罩，似乎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可是外面驻守的将士们依旧背脊硬挺，站在寒风中，眼神中毫无畏惧。
他们的身后是他们家园，是他们的家人。
这一战，要么胜，要么死，绝无退路可言。
冷落月荡在他的身边，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已经越来越弱。
自从变成幽魂之后，她一直觉得非常累。
她不需要睡觉，也睡不着，而那种累，并不是睡眠缺乏，而是不知从何而的疲惫。
现在，她居然很难集中精神，偶尔回想自己和凤城寒的过往也有些困难。
她知道，离开的日子快要来了，不会太久了。
她在一点点消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先是她所有的记忆一点点模糊，然后就是她的存在。
原本就是悄然出现在凤城寒的身边，如今悄然离开，也挺好的。
冷落月蹲在凤城寒的脚边，看着他研究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和陈国的一战，也来到的最紧要之处。
凤城寒修长的手指顺着地形图，缓缓摩挲。
“羌谷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唯有一处平地……”
冷落月刚念完，凤城寒的手指也滑到了那处平地。
江卫见状，问道：“将军可是要在此处设置埋伏？”
“不。”
凤城寒拒绝，冷落月的手也顺势滑到了羌谷城最险峻的一座山边。
果然，两人的想法还跟从前一般默契。
“我带兵坚守他们最易进攻的的平底处，江卫你和蒙哲带队从山边包围。”
“好。”江卫点了点头，“如今我们还剩五万人马，分成两队……”
江卫的话还没说完，再次被凤城寒打断。
“我只要五千人马。”
“什么？五千人马？”
此话一次，江卫和蒙哲都惊讶不已
蒙哲吓的上前一步：“将军，你这话是何意啊？”
“五千人马？这不是送死吗？”
蒙哲说完，就被江卫呵斥：“怎么跟将军说话？”
蒙哲不吭声了，但是脸上还是不解。
冷落月面色沉重的看向凤城寒，她大概猜到了凤城寒的想法。
只见凤城寒不急不缓的开口：“如今我们已经被包围，若没有援兵，必死无疑。五千人马只是一个障眼法，目的就是为你们包抄拖延时间，只要你们那边能成功，我们就保住羌谷城。”
“可是，那和又不傻，能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马吗？再说了，难道那山边他们就不会设置防备吗？”蒙哲直言不讳。
江卫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还记得，开战前，我嘱咐过留下四万人马，隐藏踪迹，不得跟随大部队吗？”
江卫和蒙哲点了点头，而后瞬间明白。
“原来那藏起来的四万人马，就是为了混淆那和的视线，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只有六万人马，从而懈怠？这样不仅我们成功拿下三座城池，还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了铺垫？！”
凤城寒点了点头：“如今那和以为只有我们五千人马，这五千人由我带着，其余的你们带走。至于山边如何攻破，只有二字。”
“强攻！”
话落，江卫和蒙哲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面色沉重的看向凤城寒。
冷落月一直知道他的打算，但是没想过他居然要用五千人马单挑对方数十万的人马。
此招极险，但胜算也极大。
凤城寒看出两人的顾虑，淡淡开口：“局势已定，长轩临走前我已嘱咐于他，他只要获得援助，便会带上援军即刻向你二人处出发，此次，你们必须攻下！”
“属下……领命！”
很快，江卫和蒙哲带队出发，浩浩荡荡的将士朝着黑暗走去，只为换取光明。
冷落月静静的站在凤城寒的身边。
他送走了顾长轩，如今又送走了江卫和蒙哲。
凤城寒孤身一人，似乎没再给自己留有余地。
天色黑了又亮，到了决战生死之时。
羌谷城门五十里处。
凤城寒坐在马上，身后是五千将士。
那和领着十万兵，得意洋洋的矗立在不远处。
见到凤城寒只带着五千人，他不屑嗤笑：“凤城寒，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敬你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此刻投降，我便不杀你，如何？”
“对手？”凤城寒勾了勾唇，“赢过我的才能算我的对手。”
话落，那和脸色一变，怒气瞬间上涌。
凤城寒在讥讽他，因为他从来没有赢过凤城寒！
可是他不信，今天还不能赢他！
那和咬着牙，面色阴狠：“不知死活，给我上！”
话落，马蹄声响，尘土飞扬。
凤城寒眼神坚定，长枪一挥，策马而上。
冷落月跟在凤城寒的身边，无数刀剑穿过她的身体，她毫无感觉。
她眼睁睁的看着带着血的刀剑从将士们身上划过，血肉翻开，哀嚎夹杂着怒吼紧紧的围绕着她。
冷落月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五千人马，足足支撑了一日，直到最后，战场只剩凤城寒一人。
那和坐在马上，身后的将士围成一个圈，将凤城寒围在里面。
凤城寒浑身是血，长枪铸地，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的盯着那和。
他凭借一己之力，单挑数百人，如今已经筋疲力尽。
冷落月心急如焚，眼看凤城寒就要支撑不住，不知江卫那边如何了……
那和面色得意，下马来到凤城寒的面前：“凤城寒，你就别做困兽之斗了，放心，我今日一定让你死的痛快！”
说完，那和看了一眼围成一个圈的将士：“你们都退下，今日我要亲自拿下凤城寒的人头。”
将士闻言退开数十米。
凤城寒闻言，撑起身体：“你一日是我的手下败将，便永远都是，只有有我在，你就拿不下羌谷城！”
说完，凤城寒提起长枪冲上去。
刀剑之声，寒光乍起。
那和一声嘶吼，大刀狠狠砍在凤城寒的肩膀，直接将他的左臂砍了下来。
冷落月心中一惊，飘到凤城寒身边，可是那伤口的血如喷泉般，根本止不住。
痛意瞬间麻木了凤城寒整个人，他死命咬着牙，让自己清醒。
这时，那和乘胜追击，挥着大刀朝着凤城寒的头狠狠砍来。
凤城寒微微侧身，在大刀落在右臂的前一秒，眼疾手快的拿起地上的长剑。
寒光一闪，长剑直直的刺进那和的心口。
那和死前震惊瞪大了眼睛。
似乎不相信，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和力气。
凤城寒拔出长剑，抬手一挥，那和人头落地。
凤城寒嘴角含血，一字一句：“我说过，我亲自拿下你的人头。”
可是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左臂的伤口不住的往地上滴血。
这一战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所有的信念。
那和已死，他心中的执念也便轰然倒塌。
敌国将士看到将领被杀，正要冲上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马蹄声。
顾长轩和江卫蒙哲三人，带着数十万精兵，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敌军立刻四散而逃。
冷落月看到了希望，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似乎马上就要消散。
她看向凤城寒。
只见他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手中却依旧紧紧的握着那杆长枪。
模糊间，凤城寒似乎看到冷落月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他勾起惨白的唇，笑了笑：“如果能重来……”
话还未完，凤城寒的头重重的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冷落月的心仿佛彻底空荡了下去。
她呆呆的看着凤城寒冰凉的身体，看着顾长轩和江卫等人哭倒在他的身边……
硝烟散去，带着希望的日光渐渐洒落。
冷落月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慢慢消散，渐渐化为透明。
微凉的晨光中，她闭上眼，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
如果能重来，凤城寒，我们再也不要遇见了。
……
“落月，落月，你没事吧，别吓我，你醒醒！”
冷落月再次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猛地一下坐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人，似乎在小心的确认。
“哥哥？！”
云少城笑了笑，松了口气：“还好，认得我，还没摔傻！”
说着，他讲冷落月一把拉起，嘴上忍不住念叨：“大姑娘家家，跑到着山上玩什么？幸好我来了，不然，这么大的坑，我看你怎么出来，真是不让人省心……”
冷落月愣愣的听着这些话，又再次看了看四周。
在掐了自己几次后，她终于确定了一个事情。
她重生了！
还重生到十八岁那年，哥哥云少城死的那一年！
冷落月看着面前云少城鲜活的脸，心头狠狠一震，顾不得其他，抱住云少城就开始嚎啕大哭。
“哥哥……”
云少城被弄得手忙脚乱，只当她是被吓哭了，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哥哥在，别怕！”
云少城的声音带着温柔的魔力，渐渐止住了冷落月的哭泣。
她看着面前兄长的脸，还是觉得不是真的：“哥，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云少城被逗笑，俊秀的脸带着宠溺：“我不是你哥，还是谁？”
说着，他在冷落月面前蹲下身：“上来，哥哥背你回家。”
冷落月忍着再次泛滥的泪意，趴到了云少城的身上。
温热的体温，沉稳有力的臂膀。
这一刻，冷落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切能重来，真好！
下山的路陡峭难走，云少城背着冷落月却毫无怨言：“前几日山上滑坡，路难走，你扶稳我。”
冷落月闻言，心中猛地一惊。
滑坡？
上一世，哥哥正是因为带自己下山，路上遇上滑坡，他为了护住自己而牺牲。
“哥，咱们换条路吧，别走这条。”
“为什么？这可是回家最近的路。”云少城有些不理解。
冷落月忍住心中的恐惧，尽力让自己装作无常：“哎呀，哥，你就听我的嘛，这山上的路我可比你熟悉！”
冷落月只要一撒娇，云少城总是依她，这一次也不例外。
“好，换条路。”
说着，云少城调转方向，往另一条小路走去。
冷落月打起精神，小心的观察四周。
她太害怕了，害怕重蹈覆辙，害怕哥哥再次离自己而去。
一路小心，一路平安，再走几百米就要下山了。
冷落月此刻才松了口气，看来前世的历史不会再重演了。
冷落月刚想完，突然觉得脚下一震，她猛地回头。
只见滚滚而下的泥石流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般袭来。
顷刻之间，便要席卷到两人脚下。
冷落月下意识的跳了下来，下一秒云少城已经拉着她开始往左边开始跑。
事情太突然，冷落月来不及思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哥哥死！
可是泥石流的速度是在太快，眼看着就要到了脚下，而侧边的高处，只能站一个人。
冷落月几乎是想都没想，伸手就将云少城一推。
“哥，快走……”
冷落月心想，这一世，就算自己死，也不能让哥哥死。
可是下一秒，她手臂一紧，身体腾空而起，泥石流从脚下流过。
冷落月抬头看去。
原来，云少城在被推的那一刻，直接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趴在高处的台阶边，满脸通红。
“落月，抓住了！”
冷落月看着使出全身力气的云少城，忍不住眼眶一热。
无论什么时候，云少城永远都是不会放弃她的那一个。
“哥哥带你上来。”
云少城说完，猛地一用力，冷落月便被拉了上来。
眼看着脚下的泥石流渐有高涨的势头，两人不敢停留，手脚并用的朝上爬去。
等到达安全的地方的时候，冷落月终于松了口气。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哥哥还在的感觉真好。
云宅。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冷落月看着熟悉的宅门，下意识不敢进去。
“怎么了？回家了，不怕了！”
云少城耐心的宽慰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