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乘着裴湛去的找李徽的空档,陶真就去问了裴夫人关于裴湛怕狗的事。
裴夫人有些担忧道:“阿湛没事吧?”
陶真说没事了。
裴夫人叹了口气。
裴湛怕狗这件事还要怪她。
裴夫人是南方人,这个陶真一开始就知道了,毕竟北边人,不会在称呼前加个“阿”,而裴夫人称呼她阿真,管裴湛叫阿湛,这一看就是南方人才会有的称呼。
裴夫人当年嫁给裴庸算是远嫁,而且她家里也不同意。
出嫁后许多年,因为路途遥远,裴夫人都没回过家。
裴湛七岁那年,裴夫人才带着丈夫和两个儿子一起回了娘家,到底是自己家的女儿,再有什么怨气也抵不过岁月匆匆,父母已经年迈,人生苦短,过去的就都如流水也就过去了。
裴焕当时也才十岁,带着裴湛和裴夫人娘家的几个孩子玩,裴湛从小就好看,不同于现在棱角分明,那时候他满脸的婴儿肥,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小姑娘都不如他漂亮。
于是本家的几个孩子捉弄裴湛,要他扮演小姑娘和他们玩过家家,裴湛当然不愿意,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几个孩子打了起来,裴家兄弟是外来的,被人家狠狠揍了一顿,脸都刮花了。
裴夫人说:“阿湛的额头上,现在还有一块疤,不过很淡了。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在当时还是很重的。”
裴湛流了一脸的血,看着非常吓人,这么好看的小娃娃被打成这样,文家的大人也做不到不闻不问,狠狠的责罚了打架的那几个小孩子。
有两个孩子怀恨在心,乘大人不在,将裴湛骗了出去…
裴家和文家的人都找疯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在一个小孩子称为秘密基地的破庙找到了裴湛,他被关在一个狗笼子里…
裴湛被咬了两口,大腿上一口,胳膊上一口,而那狗被裴湛用一根树枝戳瞎了眼睛,流血过多死了……
想到当时的场景,裴夫人依旧觉得心有余悸。
裴湛满身的污垢鲜血,身边躺着一只死狗,看到有人来救他,也无动于衷,只是呆呆的看着众人……
事后,因为是亲戚,那边又咬死裴湛又没出事,就给了两个孩子一个不痛不痒的教训。
裴夫人非常生气,可因为都是她娘家亲戚,她也不好在说什么。
裴湛到是很平静,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直到后来,裴庸说,裴湛嗜血,别人看见血会害怕,或者不舒服,可裴湛没有,他就是很兴奋,小时候情绪不擅于伪装,被他父亲看出来了,再大点,他的情绪就不大能被人看出来了,裴庸说裴湛在演…
一想到这件事,裴夫人就心痛,愧疚,自责,她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儿子,而裴湛变成后来这样的,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陶真听的也是心惊,她在孤儿院长大,太清楚了,并不是所有小孩子都是善良天真的,有的小孩子天生就坏,欺负裴湛的那两个孩子当时年纪也不小了,却可以装作不知情,任由大人们疯了似的找,任由裴湛被关了一整夜,他们安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心。
“以前在京城还防着狗,可来流放村,这里没狗,我也就放松了,忘了提醒。”裴夫人越说越难受。
丈夫大儿子死了,小儿子话都不说了,二儿子又这样,她心里难受。
陶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给她递了个帕子让她擦擦眼泪。
裴湛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饭桌上不见了裴夫人,他还问了一句:“娘呢?”
“身子不舒服,我们吃吧。”陶真担忧的看了一眼裴夫人房间,她知道裴夫人肯定是想起家里的事难受了,她来这里一直憋着忍着,陶真觉得偶尔一次哭出来也好。
裴湛继续扒拉饭,他吃饭挺快,吃了饭,就回房间了。
寂静的夜晚,诡异的绿色眼睛,凶狠的狗……
裴湛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手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他叫了无数次爹娘,无数次哥哥,可没有人来救他……
他一步步后退,小小的身子又一次贴到了铁笼子,冰凉的触感伴随着恐惧那么清楚的传来……
“汪汪!”
“汪汪汪!”
那狗有多大?在裴湛的记忆里是非常非常大的,可是今天在梦里,裴湛清楚的看到,它就是一只土狗而已,身长不超过二尺,也很矮,但是很凶……
小裴湛盯着它,它也看着裴湛,恶心的口水流出来,长长的,落在地上……
裴湛攥紧了手里木棍,他死死的攥着,如同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汪汪汪!”
黑狗慢慢的靠近,或许在它眼里,七岁的裴湛也是个庞然大物,要攻克他并不容易,可它别无选择,它被锁在这里很久了,那两个坏小孩抓住它,把它关了起来,还打断了它的一条腿,它也很疼,而且他们好久没给它吃的了。
它很饿!
它盯着裴湛,本能也畏惧,毕竟他和那个坏小孩差不多。
一人一狗对峙了良久,那狗终于忍不住,咬住了裴湛的大腿,鲜嫩的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原来这个人类如此不堪一击……
就是这个时候,裴湛用他一根木棍插进了狗的眼睛……
黑狗吃痛,放开了裴湛,它愤怒,呜咽,悲鸣……
在漆黑夜里,发出痛苦的嘶吼……
第二次,它咬住了裴湛的胳膊,这一回裴湛连木棍都没有了,可他是裴庸的儿子,他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黑狗死……
他用另一只手,将木棍拔了出来……
带着黑狗血肉的木棍被他拿在手里,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裴湛摸了一把鲜血,低头看着刚刚还凶猛的黑狗血慢慢流干后慢慢的死去。
血……
又是血……
红色的,滚烫的,热烈的,鲜艳的,是生命的颜色,也是死亡的颜色……
裴湛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桌上的烛火烧了小小的一截,他并没有睡很久。
许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以前的梦都很模糊,可是今天这个梦却格外的真实,现在甚至能回想起梦里的每一个细节。
笼子上斑驳的锈迹,黑狗头上一小块脏了的白毛,它断了的后腿……
他揉了揉发疼的头,听见外面有动静,裴湛起身走到窗户边。
是陶真……
陶真还没睡。
裴湛看她的时候,她也看了过来,裴湛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点了灯,影子倒影在窗户上,陶真应该看的很清楚,不过陶真并没有打招呼,她只是渴了,去厨房倒了水,便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