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护士闻讯而来,一左一右的把江帜舟给扶了起来,还有一个把陈盼给扶了起来,免得她这个小身板被压垮。
“谢谢!”陈盼松了口气,却没有坐下休息,而是连忙去看江帜舟的情况。
江帜舟的状况非常糟糕,他被护士们扶着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坐下后,连句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紧紧闭上眼睛,仿佛是要淹死在情绪里,一行泪从他眼角缓缓滑下,打湿了他的睫毛。
护士们知道他是刚刚在抢救室里抢救失败的病人的儿子,见他没有要昏厥的意思,并不需要抢救,在说过节哀之后便各自散去了。
陈盼留下来一言不发的陪着江帜舟,再也没有要劝他去听录音的意思。
可江帜舟却是主动拭去眼角的泪水,睁开眼睛问:“我刚刚是不是很可笑?看起来就像是一滩烂泥。”
“没有。”陈盼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支持和帮助,坚定道,“你那是人之常情。”
最严重的打击都已经承受过了,也就不差再被打击一次了,江帜舟手指微动,继续播放江女士留下的录音。
在一串越来越浅的呼吸声之后,江女士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先前要虚弱了许多。
陈盼忽然想起一个词——气若游丝,她想到录音大概就要结束了,这便是江女士作为一个母亲,留给儿子的最后的话。
“算了,该说的都说了。”江女士在倾诉过对江帜舟的怨恨后,语气释然了许多,微微的带着一点哭腔,“其实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
这大概是江帜舟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听到江女士夸他,没想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陈盼先前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此得到了验证,可她连半点庆幸的心情都没有。
江帜舟也是一样,他没想到江女士在临终之前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心里却藏着这样的念头。
江女士在宣泄过积压了一生的不满后,总算是愿意承认一些从来也不曾说出口的事:“你小时候长得非常可爱,长大后更是优秀,如果你不是那个人的孩子,我一定会穷尽一生来爱你的。”
她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一些值得怀念的事的缘故,哽咽声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笑:“我这次八成是熬不过去了,如果我死了,你就好好活下去吧。”
江女士恨了江帜舟的父亲很多年,不想再把仅剩的一点力气也用在恨上了。
江帜舟呆呆的坐在休息用的长椅上,泪水从脸上无声的滑过,他想要低下头去掩饰,泪水便砸在手机屏幕上,啪嗒一声摔成了好几瓣。
如果能在她生前听到这样的话就好了,那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带她从过去中走出来。
陈盼万万没想到江女士内心深处是这样的念头,她抬手抚上江帜舟的脊背,柔声道:“你妈妈还是爱你的,我想她只是恨着你身上酷似你父亲的部分,爱恨交织,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再大大咧咧,也还是个女孩子,又目睹过童年时徐馨伤心难过的模样,不多时就想明白了江女士的心路历程。
江帜舟今天的心情经过大起大落,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放,他想要表现得不那么难过,勉力笑了一下:“谢谢。”
手机录音里江女士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管怎么样,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都已经不在了,你要是有良心的话就帮我处理后事吧,我不需要葬礼,也不需要你多管闲事的把我的事告诉那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记不清自己跟那个男人之间的纠葛了,曾经让她刻骨铭心的爱意全都变成了恨意,如今想来,这竟是搭上了她自己的人生。
因此,江女士在生命尽头选择释然,她第一次温柔的称呼了儿子的名字:“帜舟啊,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但你的人生是自己的,我用仇恨绑架了你几十年,以后就为自己活吧。”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陈盼和江帜舟耳中炸开,他们谁也没想到她会放弃复仇。
江帜舟的反应尤其强烈,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振,虽然是坐在椅子上的,却也差点因为脱力而滑下来,还是陈盼及时扶住他,语速极快道:“振作一点,这是好事,你妈妈她最后还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