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衡婚后两年才有喜脉,消息确定的时候,长公主在慈安堂给早逝的老侯爷上了足足一捆的香。
她披着满身香火气到主院的时候,却没瞧见梁璟人,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人呢?报信的人不是早就去了吗?这么大的喜事他倒是沉得住气,现在还不露面。”
姜云衡扶着门框走出来:“母亲,他最近忙,可能没时间见送信的人......不着急,反正用不了多久他就该回来了。”
如今朝中大半实职权臣都不受皇帝辖制,这让皇帝看梁璟看的更紧,几乎是倾尽全力来捧他,好让他能和那群逆臣制衡内耗,两败俱伤。
然而兔死狗烹的道理谁都懂,梁璟自然不可能自掘坟墓。
朝臣也清楚,倘若没有梁璟在其中斡旋,有十六卫在手,皇帝早已经朝他们下手了,所以这场戏双方演的都心照不宣。
朝堂上该怎么你死我活便怎么你死我活,下了朝便立刻换了面孔,客客气气说话。
可皇帝就算知道朝臣和梁璟的小心思,也不能再如同以往那般对梁璟责罚训斥,甚至连句重话都要掂量再三才能出口。
因为除了梁璟,他手里已经再无人可堪大用。
堂堂九五之尊,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短短一年,他原本便不算轻的病便十分糟糕,等许雍之隐退之后,病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到最近几天,已经连朝都上不了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旨让年仅八岁的太孙监政,永宁伯和梁璟同时协理。
两人都是武侯出身,政见大都相似,为了避免出现疏漏偏颇,梁璟特意提拔了几个许雍之的学生来听政,如此一来虽然周全了许多,却也平添很多麻烦,以至于他时时早出晚归。
姜云衡倒是不在意,梁璟如今将重心转移到政务上,十六卫的事她自然要多花些心思,这么一来,每日里也并不清闲。
今日敦促城门换防时有些眩晕,她本以为是盛夏时分,天气太热中了暑气,便早回来了半个时辰。
她本想歇一歇就好,彩雀非要去请大夫,却不想大夫一来就诊出了喜脉。
她其实该高兴的,可心脏却有种被悬起来的感觉,飘飘荡荡的,落不到实处。
长公主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快回去歇着,别乱动。”
姜云衡笑了笑,顺从的坐回了软塌上,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眼底都是感慨:“而立之年,烬儿总算有后了。”
姜云衡抬手轻轻摸了下腹部,是啊,她和梁璟都不小了,这个孩子总算来了。
孙嬷嬷端着补汤走进来:“夫人,快喝一点。”
姜云衡被热的没有胃口,轻轻摇了摇头,孙嬷嬷不肯退让,将碗往前递了递:“夫人,您还是喝一点吧,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也得为了小主子着想。”
姜云衡微微一顿,静了片刻才应了一声,慢慢将那一碗汤喝了,可脸色仍旧不太好看。
孙嬷嬷看的着急:“这脸色怎么还不好?是不是得喝着保胎药了?”
姜云衡叹了口气:“还用不上,大夫说我很好,可能是今天有些热,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孙嬷嬷一拍巴掌:“可不是热吗,要不夫人就告假吧,等小主子出生了再回去。”
姜云衡皱了皱眉,当着长公主的面她并不想教训孙嬷嬷,索性就当没听见。
孙嬷嬷却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话音一落又摇了摇头:“不妥不妥,小主子出生也还得照顾,夫人索性就直接辞了朝廷的差事,那么些俸禄咱们国公府也不放在眼里,何必这么折腾?日后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多好?”
她殷切的看向姜云衡:“什么事都比不上小主子重要,对吧?”
姜云衡脸色冷了下去,指尖轻轻敲打着软塌上的竹席,声音不大,却听得人心口紧绷。
孙嬷嬷轻轻一哆嗦,有些莫名,她下意识看向长公主,就见对方朝她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话是和姜云衡说的:“你歇着吧,本宫先回去了,缺什么少什么,就让人去慈安堂取。”
姜云衡起身要送,被长公主扶着肩膀摁了下去:“别乱动了。”
姜云衡就欠了欠身体,等长公主走远了,她才重新躺回榻上,目光再次落在孙嬷嬷身上。
“嬷嬷,我知道你一直不满我在外头行走,咱们今天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孙嬷嬷颤了颤,似乎刚刚才发现姜云衡生气了,连忙开口:“夫人息怒,老奴也没有别的意思......”
姜云衡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我听得很明白。”
她稍微坐直了身体,目光越发犀利:“不明白的是你,国公夫人的身份的确尊贵,可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