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浚随着王戎用战马急速运输粮草送往江陵。将至江陵,杨肇败退、步阐被杀的消息也传来了。江陵路面泥淖难行,王戎命人伐木铺路,运粮队伍艰难龟行。
王浚仰天长叹:看了十几年的兵书,练了十多年的武艺,我只是想好好打一场仗,为何老天不成全?
大晋巴东军徐胤对抗东吴水军都督留虑:东吴的水军一直都称霸整个三国时期,两军刚一接触,徐胤军就溃不成军,在更早之前就已败退。
十月底,江陵的晋军因主将杨肇败退而人心浮动,羊祜终因粮草不济,久攻江陵不下,最终撤回荆州。
此役,东吴陆抗三万大军vs大晋八万大军,完胜。
西陵之战杨肇军损失惨重,家属前来认领尸体时悲恸不已,吃了败战抚恤金也少得可怜,作为将领看到此情此景,自是无颜面对这些家属。
十一月,大晋朝廷追究战败责任,杨肇作为主将被贬为庶民;羊祜作为主帅,被降为平南将军,仍然都督荆州;其余人等或是罚俸,或者谪贬。只有王浚被嘉奖,理由是按时护送战马有功,改封他为讨寇将军,从杨肇的旧部里拔了十几个给他,让他直接赴代郡镇守,原代郡守将告老回乡。代郡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守军过万,这原本很符合王浚的期望。
众将领纷纷来道贺,一个个酸溜溜的道王浚运气好,刀都没拔出来,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王浚都懒得敷衍,以战败死伤过重为由不行酒宴,回到营里擦着飞虹流光刀,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虽然建功立业一直是他的期望,但以这种方式受赏,他都瞧不起自己,遂告病暂避晋阳。
王浚回到晋阳,戎装未缷,迫不及待的到郭府找纤纤,被告知她回了东吴,不知归期。王浚如兜头淋了一盆冰水,心里凉透了,垂头丧气的回了王府,沐浴一翻后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
母亲赵姨娘进房探望,坐在床边疼惜道:“儿呀,让娘看看你哪儿受了伤?”这宝贝儿子从小傲骄得跟只小公鸡似的,现下竟颓废成这样,赵姨娘心里疼呀!
王浚两眼空洞的盯着床顶,有气无力道:“我很好,没有受伤。”
“那就好。”赵姨娘放心道,接着叹息:“你还记得你外祖父家隔壁的老刘家的小儿子啵?”
“不记得,他怎么啦?”王浚知道他老娘嘴碎,但他难得回来一趟,也就忍了。
“他也参战了,被抬回来的,尸体上全是窟窿,真是命苦呀!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连后都没留。浚儿呀!你可得警醒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那文小姐也都等了你两年了,该怎么办?你总得给人家一句话呀?”
他真服了这老娘,什么事都扯到他的婚姻上。王浚懒洋洋的翻了个身,道:“我昭儿都两岁了,您还担心我无后。”
赵姨娘一脸嫌弃:“一个通房丫头生的丫头骗子…我要孙子,嫡孙子。”
“通房丫头生的也是您的孙女,我不也是小娘生的吗?”王浚辨道
“我是小娘没错,那我也比你强呀!我能生儿子,你能生吗?”赵姨娘气极质问
“是…是…是,就您厉害,儿子比不了。娘…我刚回来,您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王浚闭眼烦橾的转身背对母亲。
“娘怎么不让你喘气啦?又不用你动手,你只要点点头我就去准备好聘礼,你跑个腿去清河下聘就好,等你什么时候想成婚了再谈婚期。”
“在等等。”
“还等?你这是在等七仙女下凡呀?”
“她不是仙女,她只是不在晋国。”
赵姨娘惊讶道:“还真是在等七仙女,不在晋国你怎么认识的?你总要告诉娘是哪家的姑娘只要是个好姑娘,娘就是上月宫也要帮你把她娶回来。”
“她和我同书院就读,前段时间回了吴国。”
“她叫什么名字?”
王浚平躺着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手帕上只简单的绣了几片浅粉色的花辨,就好似落花不慎飘落在手帕上,手帕仿佛还沾染了落花的余香,帕子的一角浅浅的绣了‘纤纤’二字如一缕青烟般。
“她是东吴人,父亲是文吏,母亲是晋阳富贾的女儿。”王浚说完把手帕抽了回来盖在脸上。
“小吏?家里的老顽固恐怕不能答应。”赵姨娘皱了皱眉头
“所以我才一直拖着婚事,本来想着在战场上建功请旨。可她还没有答应就回了吴国。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她会不会在也不回来了?”说到最后,王浚把自己蒙到被子里,声音都在颤抖。人生第一次经历失意:战场就在眼前,可他就是没办法走过去;战争失败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没有得到安抚,而他只是牵了几匹马过去,就得了赏。那个曾经在他心里睿智伟大的皇帝是怎么啦?至爱的女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知所终…他感觉人生好灰暗,以前他总是斗志昂扬,现在没有了纤纤,上战场也失去了意义,他连提刀的气力都没了。
赵姨娘头一次见儿子如此沮丧,很是心疼道:“就算她回来了,族人也不能让她做正室。你就先把文小姐娶回家,她若回来了,你纳她回府便是,到时你想怎么宠就怎么宠,也不会过得比正室差。就像你娘现在这样。”
娘亲这回说的很占理。王浚猛然起身,想了想道:“还是不行,她要不肯做小怎么办?”
“你就这么喜欢她?”
“我就只喜欢她,恨不能把她揣在怀里,天天贴身带着。”王浚孩子气般耍赖
“唉哟…你这臭小子,想得真美!”说着,赵姨娘用食指截了截王浚的头。既然儿子非那姑娘不可,做娘的又怎能不想点办法。
翌日,赵姨娘请了卫绣来府里叙旧。
一翻客套后,赵姨娘道:“绣儿今年也十七了吧?亲事议得如何?”
“绣儿的婚事全凭爹爹做主,绣儿不敢有其他想法。”卫绣低着头心里嘀咕道:瞎子都知道我喜欢你儿子,可这种话,我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说出口?
“呦!那可得抓紧了,你书院的同窗跟你差不多大的,就一位还没订亲。”
“我的同窗?不知婶婶指的是哪位?”卫绣察觉有异,赵姨娘无缘无故的请她过府闲聊,还不知她有何目的?
“纤纤姑娘呀!”
卫绣满脸惊诧:“张纤纤在东吴已经成婚了,婶婶怎么会认得她?”
赵姨娘突的站起身来,大吃一惊:“你说的可当真?你又是如何得知?”
“她张家在东吴也是名门,那张纤纤是为了逃避吴帝选妃才逃来我晋阳,返回吴国后便与人订了亲。这事在吴国人尽皆知,我父亲有不少故旧在吴地,她又与我同窗,我自然对她也颇多关注。只是伯母如何会想起她来?”
“哪是我想的?今早丫环收拾浚儿房间,在他的枕下发现了这方手帕,拿来给我瞧了瞧,那上面绣的正是‘纤纤’二字。我问了秦离才知道,此前我儿与她多有交集。如今我那痴儿并不知那姑娘订了亲,这可如何是好?”
卫绣纳闷:不就是跟她过了生辰吗?还能生出什么深情厚意?还好此前追查张仲思把张纤纤的底也都查清楚了。
“浚哥哥可在府中?不如让我来解说?”
“好!也好!你先坐会儿,我让人把他找回来。”赵姨娘感激,她心里觉得这卫绣也是:两大武将结亲,兵权太盛了正是帝王大忌。清河崔家是清流一脉百年世家,在清河是一呼百应,况且文小姐姿容秀丽、贤孝端庄,还无怨无悔的等了浚儿两年,王家没有理由不选择崔家。
王浚没事就往郭府跑,希望能打听到纤纤一星半点的下落,郭府有意隐瞒他自然是问不出半点结果,他现下即不知道她在吴国何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不明白纤纤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多着急的事才让她连一个字都未留?还是她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王浚神情沮丧的回到蓼院,见卫绣早已候在那,道:“绣儿怎么来了?”
“听赵姨娘说你打完仗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战场那么危险,你还好吗?”卫绣满脸的关切,柔柔的问道。
“还好。”王浚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再也没有心情多看卫绣一眼。
卫绣满心的思念被他的无视浇熄了,平静道:“听说你在找张纤纤?”
王浚听到纤纤二字,立马精神抖擞的坐了起来:“你知道她在哪?”
“在东吴。”卫绣见王浚反应如此大,终于明白了赵姨娘说的话,心下不免悲凉。
“废话!我也知道她在东吴。”王浚扫兴道
卫绣被呛也不生气:“她订了亲,现在应该喜滋滋的准备婚礼。”
王浚怒道:“你胡说!”
“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一个大家闺秀足不出户,怎么会知道吴国的事?更何况纤纤的父亲只是区区小吏。”王浚等着她说下去
“那还要从好几年前,吴国的奸细偷听王伯父谈话说起…”
“你该不会想说纤纤就是那个奸细吧?”王浚打断了卫绣的话,斜瞄着卫绣,轻蔑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心情超级不爽,或许他会耐心的敷衍她。
卫绣倒是个好脾气,也不跟他置气,道:“她是不是奸细我不清楚,但那个奸细确定了是张仲思。应该说是诸葛靓,他为了掩人耳目,和张纤纤谎称兄妹。”
王浚惊愕:“他们不是亲兄妹?”
“张纤纤是吴国光勋张悌的独女,而那诸葛靓是诸葛诞的小儿子,是逆贼之后…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互许终生。诸葛靓在东吴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十五岁就入仕,十六岁带兵打仗,以少胜多解了建业之围,文武全才呀!他们去年十月就订了亲,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
“去年十月?你在撒谎。”八月我才跟她见了面,说得好好的,等我打完仗就回来娶她。怎么会变化如此快?卫绣说得这么详细,让他不得不起疑。回想起这俩兄妹,关系确实有些暧昧。王浚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才撒谎!他们兄妹俩分明是乔装打扮来晋阳的奸细,这次我大晋败得这么惨,指不定就有他俩的功劳。”看着执迷不悟的王浚,卫绣也忍不住激动
是呀!他跟她提过攻打吴国的事,所以她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晋国吗?
“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诸葛靓太狡猾了,一开始我什么都查不到,只知道他跟李兰心有些来往。后来他回了东吴,三天两头的给张纤纤写信;我沿着书信往来,顺藤摸瓜才查到了诸葛靓。那时你在皇宫,她平时也只跟左芬来往,我也就没多留意她了。出征前,你一直都跟她在一起;现下我军战败,我担心你牵涉其中才不敢往上报。”卫绣怯怯的瞧了眼王浚,毕竟没人会喜欢被调查。
“还是绣儿想得周到,谢谢你替我隐瞒!你出来很久了,该累了吧?先回家歇息,我们改天再聊。”不管他有没有泄密,跟吴国重臣之女来往过密是事实,朝廷追究起来,恐怕会把战败的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心,王浚带上秦离和几个护卫即刻去了东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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