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69年十月,仲思兄妹到晋阳快三年了,纤纤被外祖母逼着学琴棋书画,外祖父得空时会教她厨艺和经商。仲思常往外跑,似乎应酬很多。日子过得很安宁,这里要比东吴冷许多,纤纤畏寒,始终无法适应。
女子学堂的话题始终围绕着王浚、张仲思等青年才俊,而显少研究学问,似乎她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择高官之主。纤纤性子冷清,八卦没有半点兴趣,但她发现左芬对王浚颇为关注,左芬的家境和容貌无法与卫绣相提并论,自知毫无胜算,只得暗自相思。但她对纤纤却极好,因长了纤纤三岁,人情世故也懂得比较多,在处世和学习上对纤纤多有教导,更常常手把手的教她练字、弹琴,连书桌都搬到了她前面…如此亦师亦友的情谊,令纤纤感动万分,自然的对左芬思慕的对象也开始好奇了。偶尔遇到王浚,总是一脸阳光的笑容,身边也总围绕着众多女子。他以为他是太阳吗?笑得那么灿烂。纤纤心里嘀咕着,对王浚,她实在不愿亲近。
王浚心里一直纳闷:到底是怎么得罪她了?用得着记恨他三年吗?
放学了,张仲思约了纤纤一起去东市买弓。前些天,仲思和王浚比射御,王浚的射术能和楚能渠子相媲美,同样能将箭射没石棱中。惹得张仲思很是羡慕,这些天他都在寻良弓、练臂力。
纤纤在学院门口久等不到哥哥,打听之下去了凝辉堂。三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来凝辉堂,这里要比彤管堂大许多倍,陈设也更为大气,讲台的背后画着一张巨大的中原地图,上面着重标出东吴的地形,指向很明显,凝晖堂以一统中原为宗旨。学堂的后墙则是一副《后羿射日》图,让凝晖充满了浓浓的尚武气息,哥哥与王浚正在后墙的小几上对弈。明明是哥哥约的她,他倒好!纤纤不免来气。
仲思见到纤纤入内叫道:“纤纤快来顶位,我内急。”张仲思说完头也不回跑了。
纤纤坐在哥哥的座位上,道:“王公子不介意吧?”
难得与这丫头近距离接触,王浚笑得暖暖的,望着纤纤道:“听你哥说你的棋艺不凡,我还从来没跟女子下过象棋,一直想领教来着。”王浚认识的女子大多会围棋,会象棋的女子还真没见过。
纤纤懒得应付他,随口回了句:“五年没下过了,规矩都忘了。”
“五年没下?你才多大呀?”王浚吃惊,心想:没成想你不是不爱说话,只是爱吹牛,心里有些蔑视纤纤。
“六岁时学了点规矩,后来父亲说女孩子下象棋胜负欲太重,就没在下了。”孙子有云:昔之善战者,孙子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纤纤没做多想,将防御做到了极致。
一开始,王浚还觉得纤纤的走法平平,不愧为女子,没有半点攻击性,走过几步才发现她步步掣肘,而她的阵营已防守得如铁桶般沷水不进,不觉得冷汗直冒。思维清晰又敏捷的女子真不多见。
不稍一刻钟,王浚可攻伐的棋子已没了,而纤纤善有一颗卒在对方阵营,想要赢也只能靠耗时间了,就看谁先麻痹大意了。
纤纤见仲思回来了,道:“和棋吧?”
仲思:“谁赢了?”
“不行,再来一局”王浚脸上挂不住,棋局如战局,堂堂将门世子勉强跟一黄毛丫头打成平手,无论如何他接受不了。
“我只喜欢领教棋艺高超的对手,外祖母喊我回家吃饭呢!下次还是跟我哥哥下吧?”纤纤拉着哥哥准备往外走。
小姑娘的言下之意是‘你太弱了,根本配不上本姑娘动手。’王浚心都碎了一地了,还被踩上一脚。
仲思赶紧安慰:“我这妹妹善出奇,愚兄和家父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彭祖不必放在心上。我先回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仲思拗不过纤纤,已被她拉走了好远。
望着走远的两人,王浚展颜:这死丫头让人好有胜负欲,偏偏她又跟刺猬似的,怎么也近不了身,不过她跟左芬倒挺要好的。左芬那丫头表面清高得很,实际上早对他流口水了。王浚一脸奸笑。
翌日,彤管堂
“听说东市新开了家糕点铺子,那里的糕点好吃又好看,品种特多,午休后我们也去尝尝吧?”左芬道
纤纤没精打采的撑着下巴,把玩着镇纸道:“我都胖成包子脸了,哪还敢吃糕点。”
左芬打趣:“你哪胖了?你只是肉多了点。”
纤纤白了她一眼:“别总挂着吃了,还是敢紧找个婆家吧!省得我日后还得拖家带口的探望孤寡老人。”
左芬十八了还未定亲,纤纤都替她着急。
“怎么用拖家带口呢?到时候我会留间厢房给你,还是最大的那间,免得装不下你,怎么样呀?感动吧?”左芬笑望着纤纤,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个坏蛋竟嘲笑我,我定不饶你。”说罢挠向左芬腋下。
“别闹了,别闹了,夫子快来了。”
左芬嬉笑闪躲,无意间视线瞥到窗户外站立的人,王浚微笑着朝她们这方向观望,看样子来了有好一会儿了。左芬顿时停止了嬉闹满脸羞涩,心里紧张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是在瞧我吗?他会不会觉得我恨嫁很花痴?丢死人了!
纤纤好奇突然平静下来的左芬,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王公子何故随意出入女子内舍?难道王公子也当自己是女子吗?”
王浚第二次领教她的刻薄,还是很不习惯,窘迫道:“小姐教训得是,在下下次一定注意。此次冒昧前来,只因年关将至,我三姐回门听闻大名鼎鼎的左芬兄妹,与我是同窗,特意命我前来相邀明日一聚,不知左小姐可否赏脸?”“我…”左芬是想直接答应的,但她孤僻惯了,不善应酬,若答应的太直接了,会显得她很迫不急待。
纤纤知她心意,怂恿道:“去吧!去吧!你整天呆在家里,都快长毛了。何况人家慕名前来,诚意相邀,没有拒绝的道理呀!”
“那你陪我去吧?”左芬担心哥哥顾自玩乐,没空理她。
王浚拱手施礼:“也邀请了众多书院同窗,请张小姐赏脸。”
看着胆小的左芬,纤纤大方道:“好!不见不散。”
左芬笑着朝王浚点头答应。
“我们也可以去玩吗?”卫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王浚笑着对堂内所有女公子道:“明日午时,大家若得空,欢迎去我府上共进午餐,人多热闹,多多益善。”
王浚巧妙的答应了卫绣的要求,既不驳她面子,又不会让人觉得对她特别。多年来坊间传闻,王浚与她郎才女貌堪为良配。原本他也不在意这些,卫绣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生得美丽动人,性格家世都好,将来若是娶了她,可能一世都会过得安宁顺遂。近来他生出了些想法:人生已经太乏味,一辈子那么长了,怎能随便将就?
“噢…”众女子闻言欢呼。
接下来,众女子七嘴八舌的讨论明日该穿什么衣服?要不要随礼?
翌日午宴,王三小姐驮着五个月身孕,大腹便便坐在主位上,眉目间流露将为人母的雍容喜气,其实她并不知左芬兄妹在书院,她对什么才子才女的也不感兴趣,她现下只对如何保胎、平安产子感兴趣,是王浚故意钓她胃口,她只是顺了弟弟的心意才有此提议。
王浚一身天蓝华服,尽显英姿勃发的坐在姐姐左侧。秦离高大的身板站在王浚身后,憨厚的样子,盯着座上众人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左思坐右侧的首位,穿着一身褐色格子纹的缎子,长得很不起眼。
左芬挨着哥哥坐在下手,梳着蓬松的堕马髻,身着素白锦缎,只在肩处和衣摆处绣着墨竹叶,经过一翻合宜的打扮,单薄的身子如弱柳扶风般令人心疼。
再依次坐着一身浅粉的纤纤,在百花争艳般的众女子中,她打扮得很不起眼。
酒过三巡,王浚凑到王三小姐耳旁:“坐第三位的小姐就是训斥我的那位。”
王小姐朝纤纤看了过去,脑补自家小霸王被纤纤骂成女人那画面忍俊不禁,也小小的佩服纤纤的勇气。
左芬:“听说王三小姐这胎,已经跟安南乡候石崇家订亲了”
晋帝许石崇自铸钱币,家中财宝堆积如山,穿铜钱的绳子都腐了,钱还堆积在家里没处花,是前所未见的豪绅,家中妻妾子女众多。
纤纤捏起只腌梅子感叹:“唉…这未出生的娃娃都脱单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左芬知是打趣她,抓起纤纤的手,将她手里的梅子往她嘴里塞:“多吃点,才堵得住你的嘴。”
王小姐见宴席上的女子大多对弟弟青睐有加,离得最近的这两位反应却不咸不淡,道:“二位小姐尚未订亲,那考虑下我弟弟呗?”
众女闻言,齐刷刷的往她俩看去,恶狠狠的眼神暗示:若是敢答应,她们保证打死她俩。
王浚一副戏谑的表情看着两位女子。
左芬已羞红脸,低下了头。
纤纤怡然自得道:“左姐姐才高八斗,王公子英俊潇洒,二位女才郞貌,堪为良配,我就不坏人姻缘了。”
真是个酒肉朋友,就算是她的心里话,也不能明晃晃的说出来呀!左芬在心里暗骂,急忙抬起了头辨道:“婚姻自古由媒妁之约,父母之命,兰芝不敢妄言。”‘
王浚假装哀伤的看着姐姐:“唉…你家弟弟被人嫌弃了。”
王三小姐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懒懒地夹起面前的松菇也不吃,想着:原来也是个花痴,不过是掩饰得好罢了,慵懒道:“哦…那真是可惜罗!左小姐可否再考虑一二?”
王小姐脸上无半点可惜之情。
左芬头低得更下了,没看到王小姐的表情。
纤纤不满这对姐弟戏弄左芬,白了眼左芬,心里骂道:你个傻妞!本姑娘非喂几只苍蝇给你们姐弟吃不可。
纤纤灵光一闪道:“小女初到晋阳就听闻王公子武艺非凡、尤其善射,与公子同院三载,至今未曾一见,不知小女今日可否有幸?”
纤纤话外之音,这是缪传。王浚岂能受这样的气。
“都是大家抬爱,难得张小姐感兴趣,只是一个人玩太无趣了,不知小姐可愿与本公切磋?”王浚心中嗤笑,如果这都敢应战,她未免太狂了些!
“切磋倒是不敢,若公子愿意赐教,小女子自是感激不尽。”纤纤故作轻松
“昔日败于张小姐,小生遗憾至今,难得小姐今日给在下雪耻的机会。”王浚不掩饰脸上的嘲讽
王浚对区区文吏之女自称小生,分明是在嘲笑她。
纤纤气上心头:“就这么玩没意思,得加些彩头才有劲。”
“小姐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只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呦?”王浚笑言。
众人哈哈大笑。
“若是你没赢,就给我左姐姐当一个月车夫。”纤纤平静道
“若是小姐输了,就给我当一个月丫环。”
“一言为定。”纤纤
“规矩由小姐来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