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都市小说 > 绣衣使 > 第四章:南下
    那是刘晟刚入绣衣使时的事了,他是袭承父职,上三代皆是绣衣使,而且品阶不低。35xs



    当时的指挥使王闲云有意照顾这个后辈。吕松涛的那件案子,着刑部彻查,绣衣使只是帮着查证据。而刘晟,这个刚刚入职的年轻人被安排去监察此案,权力不大,但职责显要。年纪轻轻的担此重任,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现任指挥使的用意。



    吕松涛犯的案子对外只是一桩贪墨案。户部管钱粮,难免滋养几只硕鼠。吕松涛倒卖军粮被人检举,人证,物证具在。案子办的很快,提交御览后判了斩刑,全家流放。



    “怎么,你对五年前令尊案子的判决有疑问吗?”



    “那时候我不在京,逃过了流放之苦,隐姓埋名至今。但我相信家父是被人诬陷的,所以才闯入案牍库,想查个详情。”



    “且不说你父亲是否遭人诬陷,你找到翻供的证据又能怎样?当年那件案子是陛下亲自判的,岂能让人指责过错,你一个逃了五年的罪人之女,还没喊冤就已经入了刑部大狱。”



    “难道就看着我父亲蒙冤,遭天下指责?”



    “至少陛下得有悔改之意,否则永无可能。”



    “昏君!”



    “冤假错案,每朝每代总会有那么几件。对于上面的人来说,死的都是微不足道之人,办案子的想着结案,看案子的想要个结果,是不是冤枉又有什么关系,与他们的利益无关。”刘晟喝了口茶,说道:“而且你父亲也不一定是被冤枉的,至少明面上不是。”



    “什么叫明面上不是?”



    刘晟看着面前发着怒气的女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且都可查。你让人怎么挑错。”



    “就没有人怀疑过?”



    “当然有。”



    “那为什么……”女子不明白。



    “一个左侍郎的生死,跟他们有什么干系,每个犯大案的人哪个不是大喊‘冤枉’,难道一个个去查?他们没这个闲心,纵有疑问也无济于事。网”



    女子彻底沉默了。刘晟给自己续了茶,在他看来,这个女子真的有点偏执了,甚至偏执的过头,明眼人看的出的道理,在她听来是闻所未闻。



    谁曾经不是这样的人呢?刘晟想着。



    “那你呢,你怎么看?”



    “我?”



    “你奉命监察此案,你认为我父亲是冤枉的吗?”



    “不是。”刘晟回答的很干脆。



    “也对。”女子的话里透着凄凉。



    又一杯茶饮尽,已是三更天了。两人无话,就这么在屋内坐着。



    “你走吧。”还是刘晟先打破了沉寂。



    “你不抓我?”



    “抓你,抓你干什么,抓了你我还得花半天时间去刑部登记。”刘晟看着她:“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女子摇摇头,抹去了眼角的泪,刘晟这才注意到她眼角不知何时挂了两颗泪珠。



    女子道了声谢,出门而去。



    ―――――――――――――



    刘晟一觉睡至日上三竿,今日不是他当值,所以也懒得起床。在附近寻了一家小食店,点了俩菜,一壶热酒打发时间。



    还未到家门口,就见门前停着一匹马,马旁的侍卫也瞧见了刘晟,急忙起身。



    “有什么事吗?”刘晟问。



    “大人,指挥使大人命大人去衙门里一趟,说是有重要差事。”



    “我知道了,等我换了官服就去。”



    “诺”。



    刘晟见到王闲云的时候,王闲云正在煮茶。红泥小炉里燃着核桃炭,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中,炉上的铁壶里传来水开的“咕咕”声,王闲云用竹勺取了茶叶,撒入白瓷杯内,提起铁壶给杯中注水,沸水冲入茶杯浸润了茶叶,茶香袅袅。35xs



    刘晟在王闲云面前坐下,取了一杯细细的品。



    “去年的陈茶了,茶香还是没散啊。”王闲云边喝边说。刘晟对茶叶没什么研究,但他知道王闲云好茶,也爱藏茶。虽不知喝的是哪种茶叶,想来也是名贵的。



    “大人叫我前来有何吩咐。”



    王闲云放下茶杯:“我想让你去一趟东海。”



    “什么事?”



    “什么事我现在也不好说。但我接到密报,东海卫所有人通匪,陛下命我彻查。”



    “我不相信空穴来风,十有**是真的。”



    “话说的太早了。”王闲云给各自的杯子续了水:“陛下的意思:不要过多的声张,若果确有此事,把人悄悄地押附归京。”



    “知道了。”



    “准备去吧。”



    “是!”



    次日,一身便服的刘晟出了城。



    东海,是对东海沿岸地区的一个统称,朝廷在此设立东海卫,主要负责海岸巡逻,港口贸易。



    刘晟打算乘船南下,出城便往东走,直奔潮宁府。潮宁府的官船行程一日两次,官员坐得,平民百姓也可坐得,官员持朝廷的公文乘船,平民百姓有钱买票据即可。



    刘晟是秘密调查。绣衣使在潮宁府设有秘谍,明面上是家油粮铺子,其实专为绣衣使服务。半天的时间赶到潮宁府,刘晟去了秘谍处,取了早已备好的行船票据,在码头等着第二艘船出发。



    离开船还有一个时辰,刘晟在码头的一间小馆子寻了个座,点了碗鱼汤面――现拉的面条过滚水烫熟,配以葱花,猪油,再淋一勺鲜美的鱼汤,面条劲道,鱼汤鲜美,还有点淡淡的甜味,刘晟吃了个干净,连汤也没留下。



    还有点时间,刘晟要了壶茶,听着店里的人闲聊。平民百姓的谈资不多,无非是这家长,那家短的,想什么说什么。隔壁那桌应该是渔夫,都是皮肤黝黑,赤着脚的汉子,他们刚吃完饭,各自拿着根牙签剔牙。



    其中一个道:“诶,你们知道吗,就那东海卫里,有人通匪!”



    刘晟默默地听着。



    “我也听说了。”一个瘦汉子接口:“说是卫所指挥收了水盗的好处,暗自把朝廷的兵甲卖了一部分,还有一船的火药。”



    “火药!”有人惊呼:“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可能吗?”



    “这个倒是不太可信。”先前的瘦汉子吐了牙签:“天高皇帝远,他再怎么嚣张那火药也是卖不得的,库存多少,使用多少都是有记录的。”



    众汉子听了觉得有点道理。



    一个汉子拍桌骂道:“妈的,我们辛苦打渔,卖钱交税,却养了这么一群鳖孙!过年给俺儿子买件新衣服都不成,他奶奶的!”



    “你也就一个儿子,就说俺那两个丫头吧,大丫头大了,爱美了,连个胭脂钱都扣不出来。”



    一帮人由朝廷大员贪污转到家活生计,天南海北地聊去了。



    听到的不多,但贪污的事都已经流传到这了么,刘晟心想。谣言越盛,可信度就不那么高了。如果一个卫所指挥暗中勾结水盗,倒卖军火这种事理应做的隐秘才对,现在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刘晟倒开始不相信了。



    莫不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刘晟不得而知,他不是没见过构陷人的案子,所以这想法虽是一瞬,却留了个心思,现在还是想想到了东海怎么着手调查吧。



    第二艘船泊入码头,早已等候的人们陆续排好队,一个个验过票据后登船。刘晟排在人群里,随着人流往前走着,这时他注意到了船上的两个人,那两个皆是肤色黝黑的汉子,穿着无袖的短褐,站在船顶审视着排队的人群。其中一人的目光不知是不是跟刘晟的对上了,停了一会就偏过头去,不再朝这看。



    刘晟暗自记住了这两人的面貌。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由潮宁府到东海是顺流,赶巧风也顺着刮。船老大祁汕叼着烟杆,坐在船头悠哉悠哉地塞烟叶。出海行船的人对这种顺风顺水的事还是很乐意见到的,既然见了就难免高兴,高兴了就得抽上一口烟。



    祁汕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甲板上的客人。船上也没多少可消遣的,打量客人成了他最大的爱好,女的就看人家身材,男的就猜人家地位,平时没事就赌两局,挣点酒钱,一双眼很少看岔过。



    船上的人被他猜的七七八八的,都是普通人没什么意思,祁汕砸吧砸吧烟嘴,安心抽烟去了。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个年轻人――穿着谈不上名贵,可是一身的箭袖套在身上显得英姿飒爽,吸引不少船上小姑娘的目光,可是祁汕看得出这人从过军。那个怎么说来着?肃杀之气,对,肃杀。



    当兵的么,祁汕心想,会不会碰上那些人了?那还真他娘的晦气。祁汕冲着海吐出一口黄痰,继续盯着年轻人。



    年轻人随意地踱着步子,走走看看,往祁汕这靠了过来,祁汕收了目光,专心抽烟。



    “看出什么门道了?”年轻人随意问道。



    竟然被发现了,祁汕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敏感。



    “从过军,小老就看出这么多。”



    年轻人点点头。



    祁汕又道:“望公子莫要见怪,小老没什么喜好,就喜欢看看人。”



    “会看人是个好事啊。”年轻人笑道:“你是船老大吗?”



    “是。”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东海?”



    “顺流,又是顺风,明日午时就可到了,不出意外能赶上临江楼的鲜鱼锅。”



    “鲜鱼锅?”



    “是啊,那滋味难得啊。”



    祁汕嘿嘿地笑,跟这年轻人谈话说不出的轻松。



    年轻人也笑,笑的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