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来到了星期四。
庄信鸿这一次被闹钟吵醒了,但当他睁开眼时:德怀特依旧坐在书桌前,台灯依旧在他面前给阅读供应着光源。而他却早就换上了西装三件套,眼镜也架在了鼻梁上。
“早上好,庄信鸿。”
“早。”庄信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觉经历了半夜的哭泣后眼睛有几分干燥。
“不好意思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去换了下衣着。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起来洗漱一下,我给你做早餐。”德怀特小心翼翼地把读了大半的书用书签夹上,然后放回书架。
“好。”庄信鸿还是尽可能表现得没受到什么影响:起床换衣服,叠被子,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风,去卫生间洗漱。
之后,他安分地坐在座位上吃早餐:今天是德怀特尝试做的牛奶加麦片,他感觉还挺甜的,可以让自己味蕾活跃起来。
期间,庄信鸿偷偷打量着德怀特:他的眼睛流露不出一丝倦意,仿佛疲倦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词典里。二人在沉默中用完了早餐。
他在异世界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庄信鸿用纸巾擦拭着嘴,想道。
等着德怀特洗餐具时,庄信鸿将书包和作业都整理了一遍:他真的很庆幸自己竟然在放学前搞定了所有作业,不然现在他还要继续头大下去。
“早点把该做的任务做完,这样以后担心的事情就少一些。”
穆逐星的这句话在庄信鸿的嘴里被反复咀嚼着。
或许,她在这方面确实是正确的。
庄信鸿想着,要不拿本书放学校里,时不时可以翻出来看看。于是乎,他在自己的书架上挑来挑去,选择自己的最爱——百读不厌的名著《月亮与六便士》。
“走吧。”德怀特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庄信鸿把书塞进了书包里,背上赶紧换上自己的运动鞋。
走在路上,二人有一言没一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交叉口上。
“嗯?德怀特你走那边啊。”庄信鸿以为德怀特没看见路。
“没有,我想着直接送你到学校好了,这样你可以安心一点。”德怀特低头看着他,手搭在肩膀上。
“但——”庄信鸿又想立即否决掉,但这一刻,他动摇了:我这么一直拒绝他的好意,会不会伤到他?说到底他也不过是遵守对我父母的承诺而已,何必想那么复杂。
庄信鸿无言地点点头,二人于是走到了校门口。
“再见。”德怀特依然是鼓励式地锤了锤他的胸口,随后转身离开。
“再见。”庄信鸿郑重地点了点头,最后脑袋一转,还是加上一句:“谢谢。”
德怀特点了点头。
来到教学楼走廊上,庄信鸿想着穆逐星应该会请假在医院休息一下,可他看到熟悉的座位上熟悉的人后,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了,只好放慢脚步等走到她身边时随机应变了。
“早上好!”余独行先打了声招呼。
“早!”庄信鸿点了点头。
等他走进自己座位时,还没没等他自己先开口,穆逐星就先起身给他让座,并说:
“早上好。还有,对不起。”
“没什么。”庄信鸿连连摇头,赶紧坐到自己位置上。
“你情况怎么样?”
“之后是我父母告诉我的,在你走后我被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大概只有点皮外伤,腹部擦点药差不多两三天就好了。”她眼神躲闪着,没有对视着庄信鸿,接着道:
“我也大概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我昏迷后,你和他们扭打在一起,然后旁边路过的余独行目睹后带警察过来帮忙,之后混混们跑了。”
穆逐星似乎是提前想过说辞,在一口气说出来的过程中没有看见脸色逐渐不正常的庄信鸿,最后她低头真诚道:“谢谢你。”
庄信鸿瞪大双眼,头一扭,看向余独行,余独行冲他邪魅地笑了笑。
我去,我怎么敢和人家扭打到一起,人家有刀啊!你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怎么让她父母和她相信的!
庄信鸿摆了摆头,道:“没什么,只要人安全就没事了。只是下次别那么莽撞就行了。”
她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活力四射,她随意翻着语文课本,不知道是在看还是在想心事。
最后,她对着庄信鸿长叹一口气,道:
“你知道吗?在我躺在病床上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真的好脆弱。”
庄信鸿从穆逐星身上看到了一丝厌恶:对自己的厌恶。
“可能程平义没有告诉你的是,我在初中是住校生。但我也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会不自觉想起父母,甚至躲在被窝里哭或者打电话之类的。
而事实上绝大多数时间我都很喜欢我的学校生活,我对我自己的每一天也很满意,很珍惜。但我唯一不喜欢的就是——”
“生病。”庄信鸿补上。
“对。”穆逐星点点头,“其他时间我都习惯于自己照顾自己,但只有生病不行。你会无法控制住自己地感受到自身的脆弱和对爱的渴望,以及想象那些电视剧里什么母亲在旁边给你亲切地喂饭,父亲认真地倾听你的痛苦。
但我能做什么呢?就是到我初中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医务室,等着我的班主任和门卫室的人打电话,让我的父母赶紧接我去医院。而我却只能坐在那里,手里攥着张请假条,还要恭敬地感谢他们。
不得不说我的班主任是个好女人,她按道理是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的,但她会经常询问我这边的情况,也会经常让我去她家里吃饭。尽管我知道我这么想不对,但我心里却十分痛恨她脸上传达出来的言语——她觉得我很可怜。
于是从我第一次被父母接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地下定决心:我坚决不要成为那个依赖别人的小屁孩,我要当我自己的主宰!”
庄信鸿听着她略中二的发言,可内心却有点心酸。
“于是乎,我开始对自己进行了详细的规划,我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我不想去看人家的脸色办事。因为像昨天那件事,那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无可奈何的感觉,我真的一次都不想体验了!”
穆逐星低吼完,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似乎是地震后的余震还没结束。最后她沉默了,选择看起了书,至于是否看进去就尚未人知了。
“我能理解的。这种感觉。”庄信鸿真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穆逐星却没有发话。
庄信鸿看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趁着距离早读还有会儿时间,便把自己的书拿了出来。
而穆逐星,第一次地,主动关注起了庄信鸿。
“这是什么书?”
“《月亮与六便士》,名著。”
穆逐星把语文书合上,好奇地看着封面道:“讲的什么呢?”
“怎么说呢,一个离经叛道的故事。一个关于追求理想与安于现实之间的抉择的故事。”
“听起来似乎很合我的胃口。”穆逐星将之前的悲伤一扫而去,她撩了下头发,“我能看看吗?”
“可以。”庄信鸿点点头,“你如果喜欢的话,就送——”
女孩子不要男人送书,只借书——一借一还,两次接触机会。
这段《围城》的话猛地在庄信鸿的心里翻了个波浪,于是他别过头去对着墙壁改了口:
“就借给你吧。”
“好。”穆逐星也不客气,接过手后立马认真地翻开起来。出乎庄信鸿的意料,而她看书很认真,哪怕是前面的长书评也依然看得很认真。
而这一天下来,庄信鸿也是第一次看见:穆逐星没有马上翻开自己的作业,而是选择翻开这本书,慢慢品味起来。
庄信鸿也选择对着窗外的树枝发起呆来,他想着穆逐星刚才流露出的真实情感,心思随着教室外麻雀的高飞而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