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闭上双眸养神,缓缓道:
“陛下是防我。”
说完他倏然睁开双眼:
“父亲死去多年,陆家的人早已不成气候。”
“如今陛下的几个儿子,太子殿下软弱,齐王年幼爱闯祸,宣王过着闲云野鹤的潇洒日子,瑞王的生母身份低微,又自幼长在相国寺里,不受宠爱,无人可担当大任。”
“你也瞧见了,圣上如今精力不足,这不仅因为被前朝后宫的琐事烦忧,更是因为陛下想贪图长生。”
“苏合数次被召进宫中,替陛下炼制长生丹,可天下,哪有那逆天改命的好东西!”
“听杜仲说,陛下近日似乎很听信一个来自昌州的道士,日日吃什么增寿丸。”
“或许就是那东西,让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乌雀心中一惊:
“那陛下因此防着您,就是怕……”
陆修远淡然的接过他后面的话:
“就是怕这天下,从今以后,改姓陆。”
乌雀这下,只觉得那股冷意从脚底心直直蹿进了脊梁骨,再向上弥漫至天灵盖。
陛下若是对主上有了防备之心,主上今后,怕是前途未卜了。
不,不仅是前途未卜,更是性命堪忧啊!
古往今来,被皇帝疑心的臣子,哪有能活下来的?
乌雀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扑通一声跪下:
“主上,无论主上处境如何,乌雀定守在主上身边,不离不弃!”
陆修远见状,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傻子,不离不弃是这么用的么?”
“从前杜仲让你多读点书你不听,现下也不至于这么乱用成语。”
乌雀脸颊一红,没想到这么严肃的表忠心时刻,竟还被主上取笑了。
见乌雀被调侃的耳根都红透了,陆修远只好正色道:
“你不必思虑太深,如今圣上只是怕我权势过大,有一天这朝堂不由他说了算罢了。”
“因为若是我真心想反,陛下知道依眼下的局势,我十之八九会赢。”
“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态度,时刻提醒他是我的舅父,对我有恩,对我的母亲有恩。”
乌雀听陆修远这么说,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来:
“这么说,陛下并不想置主上于死地?”
陆修远的神色晦暗不明:
“想不想,和能不能做之间隔着天堑的距离。”
“毕竟我是他的亲外甥,他知道只要拿捏住母亲,我就根本不会做什么对他的皇位不利之事,反而会忠心耿耿的帮他守护这个天下。”
“甚至,帮他的儿子,继续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不知为何,乌雀觉得主上最后说话的这段话,悲凉到骨子里。
都说皇家,亲情凉薄,没想到凉薄至斯。
陆修远把玩着案桌上的砚台,这砚台还是他官居首辅之时,圣上赏下来的。
不到两年的光景,这陛下的心思就变了。
君王的恩情,像这浸透的墨汁,浓淡聚散皆不由人。
“乌雀,把府上的人都清点一遍,让暗影悄悄去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若是有嫌疑的,悄悄来报就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