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转过身,正想说话,却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儿。
脸颊红红的。
触碰到她的手,皮肤温度也似乎有点高。
她忙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金玹知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哦,可能有点发烧。”
涉水好几个来回,又多少淋了雨,还在刮风,估计是着凉了。
莫染吸口气:“你……要不要去医院?”
“发烧而已,不至于。”现在更重要的是她。
她见他看着没什么,也就轻轻扒下他的手:“你先赶紧回去吃点药,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冲进还没停歇的风雨里。
买菜回公寓后,莫染心不在焉做了两个小菜,煮了白米饭。
切菜时,还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给切了小口子。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
她明白,自己一直在想他生病了的事情。
也不知道退了烧吗?
又告诉自己,一个成年男子而已,只是着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自己也太紧张了。
七想八想的,她食不甘味,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却又情不自禁拿起手机,想发个短信问问他,好些没。
正这时,手机响起来。
她一看,是个陌生的手机号,一怔,随即接起来:
“喂,哪位?”
那边传来女子的声音:
“你好,是莫染吗,我是苏蜜,是玹知的妈妈。我想,你应该已经很熟悉我了。”
莫染顿时就呆在原地。
玹知的妈妈……
苏蜜。
她一直于心有愧,不敢听到的名字。
苏蜜似乎也能明白她此刻的感受,不说话,等她慢慢整理好情绪。
半会儿,莫染才说:“苏蜜姨,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蜜说:“玹知在医院里,你想来看看他吗?”
……
莫染赶到医院时,看见苏蜜举着一把伞,站在门口。
看不出年龄的柔美外表,乌发垂肩,窈窕优雅。
得知莫染出现的事,苏蜜与霍慎修便暂时中止了旅程,赶回了潭城,前天就回了。,
此刻看见莫染,苏蜜脸上绽放出笑容,那样温暖。
这孩子眉眼乍看和苏阑悠有那么一点相似,但又完全不像,有股坚韧,还有让人心生好感的温善。
招人疼。
苏阑悠啊,你生了个好女儿,也算你的福气吧。
路上雨势稍停,天边依稀能看见有阳光射出。
莫染虽然从没和苏蜜见过面,但从小到大,却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此刻,不由自主眼神一闪,不敢看对方。
苏蜜主动走过来,温声:“你就是莫染吧。”
如沐春风的温柔声音,让莫染情不自禁身子一动。
这声音,就是她梦想中母亲的声音,只可惜她的母亲从没这么对她说过话。
她喉咙哽了一下,抬起脸,点点头:“是我,阿姨。”
苏蜜牵起她的手:“走,进去吧。玹知在病房。”
她感觉苏蜜的手十分温暖,有股从没尝试过的暖意,一边走,一边问:“阿姨,玹知怎么样了,是发烧得很厉害吗?”
刚才电话里,苏蜜只说玹知回去后,烧得更高,便来了医院,这会儿正在输液,烧已经退下来了,没什么大碍,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苏蜜只看着她微微一笑:“这么紧张玹知吗?”
她下意识脸一红,避开眼神。
“想问就自己去问他吧。”苏蜜带着她上楼,走到一处病房外,示意她自己进去。
莫染松开手,没有马上进去,看向苏蜜:
“阿姨,你不生我的气吗。”
苏蜜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一句话让莫染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下来。
苏蜜轻声说:“莫染,你要记住,不管是生活在城堡里的玫瑰花,还是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野草,都有生活得很好的权利。”
她眼眶莫名有湿润的冲动,随即,点点头。
推门进去,她看见金玹知躺在靠近窗边的床上,左手背上吊着点滴,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她不敢打扰他,过去弯下腰,试了试他的额温,发现恢复了正常体温,舒了口气,又准备探着身子将窗子关上,免得风吹进来,手腕却别人一捉。
他已经醒了,正对着自己盈盈而笑。
她忙说:“你醒了,没事了吧,是苏蜜姨打电话叫我来的……”
他听她喊苏蜜姨,嘴边笑意更浓郁:“没事了。坐下来。”
她坐下来,又忍不住道:“对不起,要不是陪我一起送那些孩子过马路,你也不会弄到进医院。”
他眸内沁着笑意,温声打断:“其实发个烧,根本没必要进医院,都是我爸妈太紧张了。”
这话莫染觉得怪怪的:“……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还是微笑着:“我小时候得过白血病,差点活不成的。”
莫染脸色一动,这件事她从没不知道,他居然得过这么严重的病?
“后来接受了骨髓移植才好了,但是也会面临复发风险,所以,每一次生病,哪怕是感冒发烧这种,妈妈都会格外紧张。”他语气云淡风轻,毫无惧意,仿佛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莫染一时说不出话。
他继续:“你说我从小活在蜜罐子里,从没看过黑暗与恶心,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其实我想告诉你,我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你一样,面对过死亡。”
“骨髓手术前,我频频出入医院,医院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我幼年记忆里,全是消毒水的气味,病人家属的哭声。”
“你经历的,我不曾经历,但我经历的,可能也是你没法想象的。
莫染心头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嗡嗡作响。
“我们都是小时候直面过黑暗的人,但,”他执着凝视她:
“我们两个都走出来了。”
“接下来的路,我们继续一起走,好不好。”
“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后,但至少,让我陪着你,保护你,走到最远。”
莫染觉得这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情话。
心底仿佛有什么最坚硬的一块,融化了。
他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尝试着将头垂下来,脸颊朝她倾近,嗅到了她皮肤上的馨香,心驰荡漾,情难自禁,
“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嗯?”
“我是不会喊你堂叔的。”
男人笑,头颈俯下。
窗外,不知几时,下了三天多的雨已经停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露出一角,阳光铺满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