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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人间”!
小院长桌,一群人才刚刚落座,就听见炎霜华从屋子里就尖叫慌忙地跑出来,几个年纪稍大的男子都安稳而坐,自斟自饮,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嘴皮戏弄酒水的声音。
而在院子里簇拥在两个妇人身旁、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少年少女却都目光好奇地盯着在尖叫声中跑出屋子的炎霜华。
就连陈言礼和鲍参军也不由得看着屋前那神色娇羞、泪痕未干的黑衣女子。陈言礼也是稍有诧异,不曾想到这位赵兄居然还有如此一面。鲍参军只是看了两眼,突然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而转头时,只看到宋安宁那低下去的头顶,欲辩难言。
而一群少年少女中间,苏容大和美妇人两人终于稍稍缓过神来,这一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的感情变得亲密无间,不用言语,两人目光生犀已经知道各自心意。看见一群未经人事的少年少女不知收敛目光,美妇人伸手将身边一圈年轻男女接连拉回神来。
炎霜华站在屋子前,看见院子里左右皆是人影,一道道目光如同牢笼穿梭,顿时不知该往何处去,等到一群少年少女转过身去,炎霜华才如获重释,从院子中间跑了出去。
而后蓝衫从一间屋子中出来,又紧跟着进了赵牧灵所在的屋子里,而屋子里蓝衫才刚刚言语,院子里就停下了一切声音。
长桌上几个男子一动不动,连酒也不喝了。青羊子和秦虎神色专注,彼此眼神交汇,目光之中闪闪有光。
宋岳倒是一本正经,当屋子里蓝衫话语才落,宋岳便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来向院子另一边的美妇人看去,果然她也在看着自己,却不知为何,君子无心,反倒心虚!
美妇人心中莞尔一笑,给宋岳留下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眼神便自转过头来,与苏容大相视一笑,苏容大虽然笑态甚美,不过看着长桌上的那道人影却有些苦涩。
而白九灵始终不为所动,也不喝酒,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桌上闭目沉思。
片刻之后,白九灵突然睁眼,屋子里刀光作寒,赵牧灵所在的屋子被一道前后通明的巨大缺口从中间一分为二。刀势继来,袭人之际,白九灵五指微曲,紧扣桌面,向院子里扑来的那道血红寒光顿时消散。
青羊子和秦虎俩人一直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自然已经知道是小鲤鱼在牵引气机,不过两人都没想到赵牧灵握刀之下居然能够让那把刀爆发出如此声势,竟然真的挥出了这一刀,惊异之余都多喝了几口酒,有滋有味!
而宋岳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屋子里声势惊起之时宋岳就已经弹起身体,看见整座屋子被一刀劈为两半,宋岳脸上那一道斜口刀痕隐隐作痛,赶紧跑到屋子前面那一道缺口之处。
只见屋子里的赵牧灵悬浮于空,身处于一片血色浓雾之中,一头乌黑长发四散飞舞,一手持刀,身上气势滚滚不散,那血红长刀之上散发出一道道气机浓稠如水,绕着刀身不停旋转。
赵牧灵上下沉浮,血色浓雾随之涌动,只见他双目紧闭,脸上的伤已经不见踪影,而长相也已经不同,已经不再是那个小镇少年的瘦削模样,现在多了两分年轻男子的气概,更要俊朗许多。
一条小鲤鱼上下翻飞跳跃,游曳于血色浓雾之外,一看见宋岳冷眉不悦的样子,小鲤鱼想也不想立马逃逸,青白之身留下一片黑影。
屋子里日光惊照,蓝衫一头白发更显得整个人飘飘若仙,绝美容颜之上表情迭变,活色生香。
蓝衫送刀的初心是想要让赵牧灵以作防备,并没有想要将刀送给他,毕竟这把刀是伴随自己而生,算是自己的一部分,世上只有自己才能驱使如意。
而赵牧灵一握上刀的那一刻,蓝衫心中便被牵动,不由自主,竟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搅乱了心神,一时心慌又吃惊。
不过蓝衫毕竟也算是长明旧人,已经见惯了风浪,瞬间便定下心来,但是依旧惊讶,因为随着赵牧灵一刀挥出,蓝衫感觉自己那把长刀在他手中居然乖巧安稳,任由一个刚刚才开窍的人族少年握在手中、没有丝毫抗拒之意。
蓝衫立在屋中,心中疑惑,想不明白赵牧灵到底是怎么凭着一半血海就能够让长刀归顺的,一时感觉有点奇怪,因为那把长刀也算是自己的一部分,如今却被赵牧灵掌握在手中,好像是自己也被他掌握一样。
蓝衫看着赵牧灵在眼前血雾之中沉浮的身影,发现这个‘一窍不通’的人族少年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只觉得这个单薄的凡人身躯之中似乎隐藏着无穷的力量,不仅能跨越生死,更能融汇仙魔阴阳,更加让人看不透!
宋岳虽然察觉到气机变化,不过因为谨守君子之礼,没有像青羊子和秦虎一样窥探屋里,看着眼前屋子被毁去,心中懊悔不已,如果能早点发现,说不定就能阻止了,而现在什么都晚了,只能看着赵牧灵的身影叹息不已。
就连剑尊下山都没有伤及屋子分毫,没想到临终了,赵牧灵都已经活了过来,却还是被他一刀毁成这样,看来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在宋岳极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的时候,一群少年少女纷纷聚集过来,都看着屋子中间那个长眉静目的男子,终于见到了魔主之徒赵牧灵长得什么样子,一个个呆然而立。
两个青衣小姑娘被排挤在人群最后,身背巨剑的女子徐南卿一边看着屋子里,一边用两只手镇压在两个青衣小姑娘的头顶,不让两个青衣小姑娘爬上自己的肩膀,因为屋子里有小孩子不该看的!
哑女简行是众人之中最先反应过来、跑得最快的那个人,手里拿着糖果串儿站在一群少年少女之前,目不转睛、上下打量,只觉得屋子里那一团红雾便如同自己手中的糖果串儿一样,于是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哑口无言’。
终于,屋子里长刀光芒退却,赵牧灵四周悬浮的血雾不断收缩,纷纷涌入其体内。
“让开让开,一群小屁孩儿,哪凉快哪儿呆着去,不该看的别看!”
青羊子和秦虎也走了过来,秦虎言笑之间将一群少年少女驱散两边,而一群少年少女并没有人离开。
“你们要是还不走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
“还有你们几个,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青羊子对几个少女柔言笑语,而对一群少年倒扬手中长剑,几个少女闻言都被羞走,几个少年不得不走,都退回到了两个妇人身旁。
情势羞人、场面尴尬,哑女最后从柳树枝子上咬下一颗裹着糖衣的鲜红果子也不得不退走。
一群少年少女聚又散离,而白九灵依旧安坐于桌上,独自一人取出了半坛酒,斟了一杯又独自而饮。
只听屋子前三个汉子窃窃说道:
“居然这么快…他还是人吗?”
“他是不是已经入魔了?
“不然,凡人之身受创如此严重,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如果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现在能安稳地站在这里?”
“…”
“这个洞府境也太不讲道理了……”
“魔主之徒死而复生,以‘一窍不通’之身入道,
“诸天万界恐怕不能平静了……”
“我的屋子……”
……
“宋前辈,是晚辈失礼了!”
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院子里外众人所望处,屋子被斩开的那一道前后通明的巨大缺口之前,一个面庞稚涩的黑衣男子紧跟在蓝衫身后走了出来,只见他从长身而立,先对着蓝衫和三个男子俯身久拜、垂首言道:
“晚辈赵牧灵多谢各位前辈的活命救命之恩!”
四人庄重神色,皆欣然受之,青羊子环视身旁三人,宋岳、蓝衫和秦虎皆点头应许,然后青羊子握住长剑剑柄,剑不出鞘,将长剑剑身放在赵牧灵的脊背之上。
瞬间赵牧灵双膝一颤、不得不曲,只觉得有万钧之力临身。
才听青羊子说道:
“小子,是不是很重!
“一人不足以比天下!
“虽然我们救你的恩情不轻,但是和天下人的安危太平相比又显得无足轻重!
“你可要记着,今日我们青羊山上所救之人是人族赵牧灵,而不是魔徒赵牧灵!
“若是有朝一日让我听闻有一个叫赵牧灵的魔头之名,
“只要你还在诸天万界之中,我定会将你的头颅斩于我的剑下!”
院子四周皆寂静无言,美妇人刚刚起身又立马坐下,除了白九灵始终背对以外,所有人都望着那个在长剑之下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年轻男子。
赵牧灵无法言语,只能以头点地,青羊子终于才将长剑收回腰间,赵牧灵起身之后不顾头上尘土再次俯身以谢,诚然由心。
青羊子转头看着宋岳,轻轻点头,此刻对宋岳那日所说之话再也没有丁点怀疑。
那一日青羊山上除了蓝衫已经先一步动手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在犹豫要不要救这个不仅活下来的希望渺茫,还是魔主之徒的少年之时,宋岳说道:
“世间可以没有青羊山,但是不能没有赵牧灵!”
虽然现在眼前这个赵牧灵已经开窍入道,已经和才上山时有所不同,不过他确实比有些人要更像人、更有人味!
这世间很多人入道之后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可是有些人走到高处之后却忘了自己首先应该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