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好人做到底
“师娘因为这事闹过几次，最后跟他离了婚，女儿也被带去了外地生活。
”
“师傅一下子好像老了几岁，他跟我说，是他亏欠了师娘太多，打算做到年底就退下来，换个轻松一点的活法，好好陪陪她们母女俩个。
”
“可就在五天前，一个病患的家属因为师傅没有亲自操刀给他父亲做手术，藏了一把美工刀闯进了师傅的办公室，一连捅了他十几刀。
”
何景林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声音哽咽不止。
“他根本不知道，师傅刚从一台手术下来，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
“他是为了手术的安全着想，才求了同科的一个同事帮忙。
”
“原本手术的成功率就不是很高，失败也是意料之中，我们是医生又不是神仙，哪能保证每一台手术都成功？”
顾远舟看到自己的老同学悲痛难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时此刻，他大概需要的只是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
“师傅他，他当医生这么多年，救的人自己都记不清了，可谁能想到，他最后却死在病患家属的手里？”
“都怪我！我当时刚从师傅的办公室出来，那个浑蛋跟我擦肩而过，如果我稍微留意一下，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我，我好不甘心！师傅他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为什么！”
就在何景林低声怒吼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叹息。
我一抬头，看到一个白衣大褂的中年医生站在何景林的旁边。
他两手插兜，面容憔悴，正是何景林的师傅岳峰。
“这臭小子，老子都躺这了，还不让老子清净一会儿？”
“嘘——别说话了。
”我赶紧跟何景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师父嫌你吵，让你安静一点。
”
何景林一愣，表情一片空白，随即视线四处扫视，焦急的追问：“你看见我师傅了？他在哪？”
我指了指他身侧道：“就在你边上。
”
何景林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位置，吞了吞口水，显然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真，真的？”
“嗯。
”我点点头，“你师傅问你大晚上做完手术不回家休息，跑这来干什么？”
何景林又惊又喜，激动得像个小孩子：“我，我……我明天轮休，今天晚点没关系。
”
“师傅，我带了啤酒，我想跟你说说话，可以吗？”
岳峰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的样子道：“这小子，知道我最近戒酒，还故意拿酒来馋我！”
“行吧，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叫他去外面走廊，别在这打扰人别人的清净。
”
我如实转达给何景林：“你师傅说可以，不过让你去走廊外面。
”
“好，好！没问题！”何景林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赶紧提着带来的一袋啤酒走到了外面的走廊。
走廊上有个长椅，何景林坐下来，开了两罐啤酒。
一罐自己拿着，一罐放在椅子上。
岳峰就坐在他旁边，神情疏淡，给人一种特别安定的感觉。
说实话，我感觉很意外。
刚才听何景林的一番话，我大概知道岳峰是被人活活捅死的。
而且，捅死他的人还是病患的家属。
如果换做是我，为患者兢兢业业，家也顾不上，老婆孩子都气走了，最后却落到这么个下场，我一定死的很不甘心。
说不定会因为怨念太深，化成怨灵恶鬼。
可是我从岳峰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不好的气息。
何景林说是要跟岳峰聊聊天，可是到了外面光顾着喝酒，除了低声抽泣什么都说不出来。
岳峰大概是挺看重这个徒弟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只可惜阴阳相隔，何景林并不能感觉到他的关切。
“奔三的人了，怎么还哭得跟小孩似得？”岳峰摇了摇头，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
我在此刻只能充当一个没得感情的复读机，原封不动的把岳峰的话转达给何景林。
“生死有命，没多大点事，别哭哭唧唧的，是个人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
岳峰说话倒是豁达通透，看得出，他确实看得比较开。
或许，这也跟他的职业有关系吧。
作为一个医生，最见惯了的，应该就是生死离别了。
何景林点点头，其实道理大家都懂，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很难有人能做到如同泰然。
我打从心里敬佩岳峰，难怪何景林对他这么敬重。
“嗯，我知道了师傅。
”何景林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这第一次见面就遇到了人家哭鼻子的时候，这还真是挺尴尬的。
岳峰笑了笑又道：“你也年纪不小了，别挑挑拣拣的，赶紧找个好姑娘成个家。
”
“以后对老婆孩子好一点，别跟我似得，等失去了才知道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生活是最珍贵的。
”
何景林不住的点头，一罐啤酒没喝多少，眼圈又有些发红了。
“你小子聪明，悟性好，以后肯定比我强。
不过就是年轻气盛，火气旺了些。
”
“过去的就过去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你要是喜欢这一行就继续干，不能因为个别人的因素就影响了你的激情。
”
“你要是怂了那就认怂，换个工作也没多大事，反正你小子聪明，干什么都行。
”
“好了！人家小姑娘在边上看着呢，别丢老子的人！老子烟瘾犯了，你给我点一根。
”
何景林赶紧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芙蓉王放在啤酒旁边。
“就这样吧，你让这臭小子赶紧滚，以后别再过来了。
”岳峰不耐烦的摆摆手。
我转达了他的意思，顺便提醒何景林一句：“鬼差应该很快就会把岳医生带走，你就算来了也没用。
”
何景林抿着嘴角，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酝酿了半天只冒出一句：“师傅，保重。
”
岳峰没再搭理他，转而看向我道：“姑娘，好人做到底，我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
我点点头：“您说。
”
就算不看在顾远舟和何景林是老同学的份上，光是出于对岳峰的敬重，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